筆趣閣 > 篡宋 >第一百零八章 京水急(一)
    完顏靖深深的看了蕭言一眼,看見他滿頭的大汗,和氣喘吁吁的模樣。對方爲找到自己,怕是沒少費氣力吧!

    至於趙振的身份,她已經不那麼放在心上了,這個落難的白淨臉,如今搖身一變,倒是變成了手握一支軍隊的大將軍,身邊還有那麼多能人在左右輔佐。

    反倒是她自己,當初起興沖沖就離家出走,以爲能像個男兒一般闖出一番天地,結果卻被困在一處小小的院落中,眼看着帝都的噩耗,一天接一天的傳來,可她卻毫無辦法。

    她也知道趙振有意發兵,共解南京之圍,否則她也不會按捺不住,前去軍帳偷聽。可是說歸到底,他們二人所行之道終歸是各不相同。

    同時,這幾個月來,趙振對她有意無意的關護,她同樣看在眼中。雖說穿男兒服,行男兒事,但說歸到底,她也曾在某個孤獨夜裏,某處無人角落,幻想着被人緊緊的摟在懷裏,照顧呵護。

    雖說如此,可是在完顏靖心中,最重要的,還是開封城的命運,阿爹的安危!趙振和手下那些大將的爭執,她都聽在耳朵裏頭,只是理不過來。

    她知道趙振的每個決定,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她也不會像那些鶯鶯啼啼的女子一般,哭鬧着希望趙振做些什麼。

    之所以留在這兒,只是爲了見趙振最後一面,與他道一聲別罷了。

    想到這兒,郭蓉咬了咬嘴脣,將視線擡起,迎上了趙振的灼灼目光,“便是不用等你過來,我若是想走,這將軍府裏還沒人能攔得住我。”

    這丫頭說話倒是一如既往的灑脫,見她的情緒並無太大的異樣,趙振這才覺得渾身一鬆,雙腿各處又緊接着痠疼起來,似是剛纔匆匆忙忙,拉傷了筋所致。

    只見趙振咧着嘴道:“那是,莫說是將軍府了,你完顏女俠飛檐走壁,就是整個軍營都攔不住。”

    到了這時候,趙振還在拿偷聽的事擠兌她,完顏靖忽然覺得,自己就算是走了,這個沒心沒肺的,似乎不沒見得會如何挽留,早知如此,剛纔她就不該繞一大圈,特意回來將軍府收拾行李了。

    想到這,完顏靖俏眉一豎,就要發作。

    卻聽趙振又道:“你也知道,開封,我無論如何都是要去的。這一路山險水惡,沿途又有各處勢力阻截,你孤身一人,何不與我們一道,相互也有個照應。“

    趙振的話終於繞歸到了正題上,完顏靖原本揚起的臉,忽地低沉了下去。這般又過了許久,她才定定的看着趙振,眼神當中滿是複雜,以至於就連她修長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

    那是一種有着滿腔的擔憂,卻又不能對眼前之人傾訴,只能憋悶在心底一個人默默承受的情感。

    壓抑之餘,完顏靖只能咬着嘴脣,輕輕吐出了幾個字,“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前路耳目衆多,我一人回去目標小些,也能快些……”

    話說到最後,完顏靖已經背過身去,她的嘴裏喃喃低語着,“那裏,是我的家啊……我從小就開始騎馬射箭,十五六歲,便獨自進山狩獵,哪怕是面對三頭餓狼的包圍,我都未曾怕過……可你知不知道,今日,當我聽到開封城裏盛行瘟疫時,心裏卻是何等的害怕……彷彿是要將我的至親,從我的生命中撕裂,那種感覺,你可明白?”

    少女的話音淡淡的,低低的,卻每一個字都印在趙振的耳中,他默然低下頭,良久以後,他才長嘆一聲。

    “至少,這個世上,你還有親人……”

    與此同時,趙振也明白,再多了言辭,也攔不住完顏靖歸家的心,但就讓對方一個人穿過重重阻隔,前往開封,他同樣也不放心。

    想到這兒,趙振嘆了口氣,又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勸你,期間,我會派一隊精銳,給你沿途護送!”

    這裏的沿途護送,一來是保證完顏靖的安全,二來,趙振也打算藉此機會,先派一支先遣哨隊進入開封,等到他軍隊開拔時,以供後期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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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州,城防軍提控馬伯堅的衙署當中,已經是席開數十桌。

    畢竟是兵荒馬亂時候,如此陣仗,也就是是半年前,這馬伯堅獻城蒙古,獲賜金符時候舉辦過。

    至於今日,來者,不是爲了別人,正是率領大軍,將南京團團圍困的大將軍,速不臺。

    就見

    城防軍中的一衆將佐軍頭在庭院裏頭,正陪着速不臺的那十幾名親衛舉杯歡飲。而馬伯堅和幾員位階最尊的偏裨副將,則是在花廳當中,陪着速不臺舉杯。

    速不臺原本坐鎮南京,以防開封異動,本是不回來。就是因爲接連聽到鄧州方面,持續傳來的動靜,探到武仙等人舉兵十萬,欲要解開封之圍,所以他纔不辭辛苦,特意趕來鄭州。

    無論如何,此地都是南京背面,若是武仙等人從鄧州發兵,自然會選擇借道鄭州,到那時,此地反倒從背後變成了前臺,會有一場大戰發生,所以,速不臺才特意前來部署。

    至於他進鄭州以來,就沒說太多其他的事情了。看到城外守軍在城下搭建的寨柵,以及挖好的壕溝,他不過也就是淡淡一笑。還是馬伯堅自鳴得意,炫耀一般在其面前下令士兵戒備操練,之後又同賞酒肉,與速不臺一通校閱全軍。

    當然,對於這支軍的戰鬥力,速不臺壓根就沒當成一回事,好在一路過來,金兵戰鬥力都孱弱不堪,縱然是鄭州這點可憐的城防,在他看來,至少也能頂得住一時,不至於給他拖太多後退。

    以至於等到從校場一路過來,直到花廳飲宴,速不臺都是言笑如常,倒是給了馬伯堅等人不少,曲意奉承的機會,至於桌上的酒水,更是一罈接着一罈的往上捧來。

    花廳外頭庭院當中,歡飲的聲浪一陣陣的傳來。入耳之處,都是大呼小叫,呼盧喚博的聲音。其中笑鬧之聲,一層高過一層。

    鄭州地理位置極近南京,數年大戰又耽誤了不少農時,絕大多數百姓田中都是顆粒無收,糧食極其緊張,以至於連喫都不夠吃了,那還有多餘的閒糧用來釀酒,所以這禁酒令,也就成了常態。

    正因爲這樣,藉此時機,大多數士兵可算是過了會兒酒癮,一個個拼了命似得,不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是拒不作休。至於那些蒙古親衛也不例外,現在藉着速不臺前來校閱宣慰的機會,纔開了酒禁。這些將佐,焉能不趁機鬧騰個夠?

    要知道,此地雖然是馬伯堅掌管,但說歸下來,這鄭州依然在蒙古的佔領區域內,就連這馬伯堅的守城金印,都是四大王拖雷的賞賜,隱隱約約,在蒙古人的心中,這當地的守兵,比起他們始終要低上一等。

    馬伯堅在花廳當中陪速不臺而飲,卻是說得多,喝得少,非常有分寸。速不臺卻是一副放開懷抱的模樣,已經連連幹了幾大碗。

    如此酒過三巡之後,馬伯堅才陪起小心,道:“不知道大將軍,從南京遠赴而來,所爲何事?若是有用到馬某人的地方,馬某一定竭盡全力。”

    速不臺哈哈一笑,跌跌撞撞的扶桌起身,卻不急着說明來意,只見他指着外面一陣高過一陣的笑鬧聲:“這幫兔崽子!進了屋來,便都忘了自己身份,如此也好,叫他們喫飽了喝足了,好替可汗上陣殺敵!”

    馬伯堅忙不迭的起身,一把攙住速不臺,周圍的偏裨副將也都站了起來。

    “大將軍說的是,俺們既然爲可汗效命,便時時刻刻謹記在心……不是俺吹,就算俺再喝上十壇,也能在敵軍裏,殺個三進三出……”

    速不臺只是大笑,擺手道:“馬提控忠心,某自然是知道的,此次,武仙大軍陳兵鄧州,欲要救亡南京,某孤軍在外,腹背受難,還需要馬提控,替某多多鉗制一二。”

    他話說到如此份上,馬伯堅他們就算再糊塗,也該明白了速不臺此行的目的。

    隨着速不臺的話音落下,花廳內外,滿滿數十桌原本還喝酒打鬧的一衆偏裨將佐,此刻,全都停下了聲,安靜在了當場。以至於連馬伯堅幾名心腹將領,也不在圍着那幾名速不臺的親兵討好了。

    畢竟對方此來,分明是要拿他們擋箭的,他們可都不傻,豈能心甘情願就答應?

    一時間,整個場面上氣氛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好在一個副將模樣的心腹,趕忙衝上前去,對着馬伯堅道:“將軍,您的頭痛症,可是因爲飲酒又犯了?”

    “哦,是是……哎呀,俺的頭,真是疼痛欲裂啊……”

    那副將一聲喝,才讓馬伯堅反應過來,後者頓時就嘩地站了起來,然後一邊拿手捂着額頭,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樣,然後對着對面的速不臺道:“大將軍恕罪,俺這是前些年作戰留下的舊疾,稍微飲酒過量就會發作,還請將軍稍後些時日,等到俺服完湯藥,再和將軍細商!”

    說罷,馬伯堅轉身告辭,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臉色,已經迅速的冰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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