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中旬,他拿到金陵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顧爸顧媽就打電話挨個通知了自家的親戚,親戚們呢,也紛紛表示了祝賀。
就連一向刻薄的舅舅舅媽也不再說諸如“讀書沒用”之類的話了。
估計是怕影響到吳限小朋友吧。
這些年,顧秋風不僅不怎麼來舅舅舅媽家,而且幾個親戚家也很少去,種種因素疊加,此刻的他,無疑就成了一干親戚關注的對象。
有埋怨爲什麼不去家裏拜年的,有詢問大學生活壓力大不大的,還有關心學習成績的總之,問題五花八門。
顧秋風坐在矮腳凳上,一邊微笑着回答,一邊觀察親戚們帶來的禮品。
一籃小蜜橘、三瓶劍南春、兩件純牛奶、一罐茶葉、三袋袋裝餅乾、兩塊豬肉擺滿了不大的茶几。
全都是好東西
親戚們圍繞顧秋風討論了好一會兒,才把話題轉移到舅舅舅媽一家人身上。
顧秋風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從親戚們的話中,他了解到,大表哥和表嫂是在工地上認識的;二表哥正在談女朋友;吳限小朋友今年九月份就要上幼兒園了
也許是客廳的喧鬧聲太大,驚動了在後面的廚房裏忙活的舅舅,他拎着鍋鏟走到客廳,先是同顧爸顧媽打了聲招呼,隨後看向顧秋風,表情淡然,淡淡道:“秋風來了。”
儘管心裏膈應得不行,但顧秋風最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舅,新年快樂”
“嗯。”舅舅點了點頭。
對於舅舅的反應,顧秋風並不感到喫驚,因爲還在縣城的家中時,他已經猜測到了舅甥二人的相逢註定是這麼個結果。
其實,生活中就有類似的現象。
比如那種酒肉朋友,幾杯酒下肚,他們就拍着胸脯跟你立flag,嘴裏說着什麼“我們這樣的關係”、“有事儘管吱聲,哥們兒一定幫你搞定”,可是真要是碰上了事,他們不是溜得比兔子還快,就是以各種理由搪塞。
舅舅就跟這種酒肉朋友差不多。
你不去他家吧,他說你翅膀硬了,不認他這個舅舅了,一旦你去了吧,他又不高興了。
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而舅舅連一個菜都沒端上桌,顧媽姊妹四人便停止了閒聊,鑽進廚房“幫”舅舅做飯去了。
說是“幫”,其實掌勺的不還是這四個客人
大過年的,拎着貴重的禮品上門拜年,喫頓熱乎飯還得自己動手,這在江川地區,傳出去是要被人貼標籤的。
顧秋風想想就來氣。
他索性拎了把椅子,走出客廳,靠在牆邊,閉着眼睛曬太陽。
一隻手還搭在了那條土狗碩大的狗頭上。
突然,他聽到耳邊響起了凳子落下的聲音,緊接着,一股煙味飄進了鼻腔。
睜開眼睛一看,居然是二姨父。
“二姨父,你怎麼出來了”顧秋風問道。
“沒有的事兒。”顧秋風佯裝不懂。
他知道,在幾個親戚中,二姨父是最通情達理的人,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和稀泥。
“喏。”二姨父像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好多年沒見了,這兩百塊錢就當是給你的壓歲錢了。”
“不用,不用。”顧秋風堅決推辭。
“你就收下吧。”見顧秋風無動於衷,二姨父直接把兩百塊錢塞進他的口袋裏,嘴裏還低聲說道:“別再往外掏了,讓你兩個表哥看到了不好。”
“呃好吧。”
猶豫了片刻,顧秋風最終決定收下這兩百塊錢,反正顧媽姊妹四人之間相互加了微信,每到其中一人生日的那天,其他三人都會發一個微信紅包表示祝賀,到時候二姨媽過生日,就讓顧媽代自己轉兩百塊錢過去好了。
半個小時後,酒菜終於齊活。
衆人一齊動手,只用了一趟就把菜餚從廚房端到了飯桌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秋風才見到了五六年都未見上一面的兩位表哥和素未謀面的表嫂以及吳限小朋友
“昨天晚上打麻將一直打到天亮”
兩位表哥打着哈欠,向親戚們打了聲招呼。
表嫂則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知道問候親戚們一聲,只用筷子往面前的飯碗裏夾菜喫。
僅此一點,顧秋風就對她的印象降到了冰點。
要知道,當初大表哥和表嫂結婚,顧媽姊妹四家人哪一家不是隨了幾千塊錢的份子錢,另外還合夥買了一千多塊錢的煙花爆竹,並且操持裏裏外外,忙得連口茶都喝不上。
你就算搞不明白稱呼,說聲“過年好”總可以吧
顧秋風暗暗吐槽。
吳限小朋友只是用滴溜溜的大眼睛掃了衆人一眼,然後也不喫飯,一直低着頭玩手機。
看他那瘋狂點擊屏幕的手指以及手機中發出的痛苦的叫聲,玩的貌似是會說話的湯姆貓。
再準確一點,似乎一直在戳湯姆貓的腳。
吳限小朋友似乎是家的小太陽,他在飯桌上弄出這麼大的雜音,舅舅一家人也不管,反而一臉寵溺地看着他。
親戚們彷彿沒聽到似的,但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卻表明他們心裏很煩躁。
“小朋友”顧秋風臉上露出了“壞叔叔”一般的笑,“喫飯就喫飯,別玩手機,那玩意兒對眼睛輻射的厲害。”
他這話與其說是對無限小朋友說的,倒不如說是對舅舅一家人說的。
畢竟,一個兩歲的小屁孩,哪裏懂得輻射兩個字是啥意思
此言一出,吳限小朋友擡起腦袋,呆呆地看了過來。
大表哥愣了愣,連忙奪過手機,用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小飯碗,瞪着眼睛道:“喫飯”
在顧秋風的猜測中,吳限小朋友接下來肯定要哭鬧一番,不料,他居然不哭不鬧,乖乖照做,就跟老鼠碰見了貓似的。
顧秋風:
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麼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