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放下國公府的顏面、自降身段承認敗績,將大局看得如此清楚透徹,這真的是個十三歲少年的眼界嗎?荊叱終於明白,自己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面前這位看起來如白麪小生般的俊俏少年,實則心深似海,不容小覷。
而且,荊叱意識到,自己欠了他的人情。
恐怕這次宴請,不會那麼簡單地交待個原委就了事。
“喏。”
初月晚喝完了茶水,把空杯子遞給雲錦書。
“茶燙,晚晚喝慢一點。”
雲錦書給她斟茶,繼續吹好再給她。
荊叱不懂了。
如果還有別的大事要交代,爲啥要帶小公主來?在宮裏就知道這倆人關係好,現在湊近了看來真不是一般的好,荊叱覺得自己在這兒挺多餘。
不一會兒,門外來人上菜了,香味撲鼻,初月晚饞到吸口水。
第一道是上湯響螺,開胃又滋補。
雲錦書給初月晚舀了一勺連螺肉帶湯水的,餵給她喫。
“啊嗚。”
初月晚叼住勺子。
嗯~鮮甜的螺肉筋道爽脆,喫進去沁潤心脾,叫人胃口大開。
下一道是金玉瑪瑙地三鮮,看似是清淡的一道菜,實則用雞汁熬煮,浸透了高湯的鮮美,素口卻有葷味,喫着口感尤爲豐富。
再來一道正菜脆皮烤鴨,焦香酥脆的外皮裹着嫩鴨肉,見了就引得口水流個不停。
初月晚眼巴巴看着服侍的人解鴨子,輕快的刀工不一會兒就片下來一碟誘人的鴨肉。
雲錦書夾了鴨肉沾沾醬汁:“晚晚。”
“啊——”初月晚飯來張口。
看見荊叱端着碗不動筷子,雲錦書忙說:“荊大人也喫呀,我今日請客,結果讓荊大人餓着肚子回家,豈不是太失禮了?”荊叱馬上很給面子地喫起來,他本身就飯量大,喫飯也快,小碗撲騰得不盡興,雲錦書叫人給他換了臉大的海碗來,讓他喫個痛快。
接着連上了十幾道菜,初月晚每樣都喫一點,很快就喫飽了,荊叱還在大快朵頤,一缸羊肉好像都不夠他喫。
頭一次見到這種喫法,初月晚心中寬慰:晚晚終於不是最能喫的了!“荊大人。”
雲錦書是時候說,“近來聽說有人常往宸極殿送些有趣的摺子,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荊叱撲飯的手停了停。
“末將沒有資格過眼宸極殿的摺子。”
他說。
雲錦書給初月晚揉着肚子,不說話。
“不過,”荊叱說,“來拿舊摺子去清銷的人總是抱怨,說近來這批紙不太好燒。”
雲錦書眼中精光一閃,笑道:“那可真是有意思了,謝謝荊大人。”
荊叱點點頭,繼續悶頭扒飯。
“晚晚喫飽了沒有?”雲錦書低頭問。
“喫飽啦~”初月晚拿帕子擦擦嘴,“小舅舅也喫。”
雲錦書笑笑:“我喫飽了呀。”
“可是小舅舅還沒喫呢!”
“看晚晚喫就看飽啦。”
“哼哼,纔不是呢。”
初月晚從他腿上蹭下來,端着小碟舉起筷子:“晚晚喂小舅舅喫,啊——”雲錦書無奈,拄着臉張嘴:“啊——”旁邊的荊叱明明喫飽了,還在悶頭把臉藏在碗底下。
自己果然還是,消失吧。
……知道小舅舅摔角是怎麼回事了,初月晚回到宮中,連着高興了好幾天。
雖然看起來很緊張激烈,還十分危險,但是小舅舅在擂臺上的樣子看起來那麼開心,那麼投入,初月晚就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擔心太多,反而想要爲他更大聲地歡呼鼓勁兒。
雲錦書本來擔心她看那種打打殺殺的場面會害怕,但初月晚那麼理解,倒讓雲錦書有點不好意思了。
“晚晚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小舅舅喜歡不喜歡?”初月晚問。
“喜歡。”
雲錦書笑着揉亂她的發揪。
於是之後,雲錦書再去摔角,初月晚就成了固定的座上賓,只要能得到出宮的准許,就要在樓上爲他吶喊助威。
而云錦書後面幾場角鬥,也都痛痛快快地贏了下來,初月晚親眼看到崇武館被奉爲“戰神”的小舅舅真正的風采。
他總是能輕易地見招拆招,克敵制勝。
每次雲錦書颯爽走下臺時,都會衝着樓上看一看,向初月晚拋去笑容。
一點點了解小舅舅的感覺,真好啊。
經緯院的課業還是十分繁重,雲錦書大部分時間還是要耗在宮裏,初月晚也回到了自己該在的文瀾館。
臨走時,尚書館的嚴太傅還依依不捨地看着書桌邊的小椅子,強烈暗示她可以再留一段時間。
“裕寧會常來看太傅傅!”初月晚超真誠。
“惜哉惜哉。”
嚴太傅捋着鬍子嘆惋,難過於無法親手把小公主培養成國家棟梁了。
這一年的中秋休沐回來,初月晚給經緯院的大家帶了之前蹭飯的“回禮”——幾籮筐肉肥膏滿的大螃蟹。
活的。
“看!涵涵!”初月晚從筐裏抓起一隻,大螃蟹張牙舞爪。
“大蜘蛛!”莊涵從來沒敢喫過這東西,嚇得急忙縮起來。
“不是大蜘蛛,很好喫的呢。
這個我母妃會做好多種,醉蟹呀,蒸蟹呀,滷蟹呀,蟹炒醬呀蟹黃糕呀蟹黃包子啊……”初永奕掰着手指頭,數好了螃蟹一族的“滿門抄斬”。
“啊啊啊好可怕啊!”莊涵對那對毛茸茸的大鉗子充滿恐懼。
“熟了就好啦~”初月晚安慰她。
侍從擡下去一筐準備送去京兆尹府上,不知道哪個調皮搗蛋的學子突然在底下伸了一腳,把侍從絆摔在地,那一筐的大螃蟹瞬間嘁哩喀喳地全都涌了出來,開始在文瀾館大逃亡。
“誒呦!誒呦我的腳趾頭!!”有人痛叫。
“在這兒呢!這兒還有一隻!”
“救命啊螃蟹鑽到我褲子裏啦!!!”滿屋的孩子全都慌里慌張地抓螃蟹,可憐的新先生也被捲入到這場“大戰”中。
“噫!!”莊涵摟緊初月晚蹦到桌上。
“放着我來!”初永奕身手敏捷熟能生巧,擼起袖子就是一頓撈,不一會兒就抓回了一筐底的螃蟹。
“我也要抓我也要抓!”初月晚開心得不得了。
“小殿下不行啊,會被夾到手的!”芙蕖趕忙制止。
忽然門外傳來初永望的聲音:“怎麼這麼吵,裏面在忙什麼?”
“太子殿下請不要進來……”芙蕖還沒說完,初永望已經推門走進了房裏,那一大羣的螃蟹似乎見到了光亮,“呼”一下子全都朝他撲了上去。
“這!”初永望驚忙退出文瀾館,奈何腳下已經被螃蟹大軍攻佔,他退步一個不注意踩上了螃蟹滑溜溜的殼,“啊——”一聲猛地倒向門外。
門板被他一帶,砰然關上了。
“啊太子殿下!”雲錦書的叫聲跟着傳來。
初月晚趕忙穿過螃蟹戰隊,跑過去推開門,看到初永望正摔在臺階下的草地上,他身下壓着雲錦書,兩個人都被螃蟹包圍了。
“太子哥哥小舅舅你們還好嗎?”初月晚擔心。
“胡鬧……”初永望揉着暈乎乎的腦袋。
“疼……”雲錦書可憐兮兮地給他當肉墊。
突然初永奕從門裏竄出來:“這裏還有螃蟹!”“等一下!你別過來!”初永望甩着滿身的螃蟹,猜到了他要幹什麼。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初永奕一鼓作氣直接從臺階上蹦了下來,狠狠砸在了他身上,開始執着地抓螃蟹。
最下面的雲錦書生無可戀:“臣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裕寧還在,別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