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陸羽的眼神是那麼溫柔。
如果說整個世界是灰色的。
那麼作爲哥哥的陸羽，在她心中就是僅存的一絲燭光，只溫暖着她一個，陪她慢慢走向永恆黑暗。
因此當陸羽被槍決的那一瞬間。
小女孩驟然感到世界崩塌。
她不顧一切衝上刑場。
當着上萬人的注視，撕心裂肺地喊。
“不要殺我哥哥！”
“要殺就殺我！”
“哥哥是因爲我才殺人的！”
“我哥哥不是壞人！”
全場譁然。
無數人舉起手機拍攝。
上萬個攝像頭對準了她。
對準了一個衣不蔽體的小女孩。
陸羽閃電般回眸，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驚愕的行刑官和四周更加興奮的圍觀羣衆。
那麼一瞬間。
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
陸羽掙扎着站起，面對所有人大喊：“人就是我殺的！跟我妹妹沒有一絲關係……”
小女孩用更大的聲音壓住陸羽。
這一次，她的聲帶撕裂。
“哥——！”
小女孩的一聲哥。
壓住了全場嘈雜聲。
陸羽驚愕望着小女孩。
生平第一次，似哀求般搖頭。
小女孩對陸羽笑了一下。
那抹笑意，就像晚秋最後一片落葉。
雖然唯美，但就是最後一片。
接下來的整個冬天，不會再有。
陸羽轉身，如狼般衝向行刑官，一頭將行刑官撞倒在地，伸手去奪行刑官的槍。
他想要用殺了行刑官，來加重自己的罪名，從而是大衆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陸羽忘了。
他雙手雙腳都被銬鎖。
行刑官更是個格鬥高手。
“冷靜！”
行刑官瞬間制服了陸羽。
並沒有選擇反擊，而是將陸羽按趴在地面，用膝蓋死死頂住，不讓陸羽有絲毫反手的機會。
“你冷靜！”
行刑官紅着眼睛說：“你已經殺了三個人，還想要繼續殺人嗎？你到底想幹什麼！”
陸羽被頂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只能用手捶地，似癲瘋般狂喊。
“我是殺人魔！”
“哈哈哈，我要殺了你！”
“放開我！我是殺人魔！”
陸羽儼然一副瘋魔模樣。
但小女孩看到了陸羽眼底的清明純粹與善良溫和，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掩耳盜鈴，於是柔柔一笑：“哥哥，我不想你死。”
陸羽瞳孔驟縮。
下一刻，小女孩自己脫下了所有衣服，包括底褲與破破爛爛的小背心。
全場鴉雀無聲。
只因爲，小女孩少了兩個豆子。
微微隆起的胸上，卻有一個被剮了的坑，就是因爲這兩個坑，小女孩從生理上已經喪失了女性象徵。
“呃……”
這一瞬間，陸羽眼前發黑，呼吸困難。
這時候他才知道，這個小女孩遭受了怎樣突破人性下限的家庭虐待。
行刑官也懵了，他連忙將陸羽拷在地面上，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飛奔到小女孩身邊，將其爲這個一絲不掛的小女孩披上。
“不！”
“不要！”
然而，小女孩拒絕了。
她噙着淚水，面對周圍上萬人的上萬攝像頭，指着自己的身體說：“我哥哥不是壞人！”
“我繼母的兒子，那個名義上的哥哥，也欺負我，整天欺負我，一有機會就欺負我，他摸我親我……他也是壞人……”
“我哥哥不是壞人……”
這一天。
一個赤裸的女孩。
站在刑場上說了很多。
到最後，方圓十里寂靜無聲。
最後的最後。
陸羽被行刑官送回了牢房。
刑場的羣衆也懷着震撼散了。
小女孩被行刑官送了回去。
小女孩披着行刑官的外套，站在城市廢墟，流浪者的天堂外，笑着問行刑官：“我哥哥不用死了吧？”
行刑官心情沉重，點點頭：“案件因爲你的坦誠而駁回重審了，按照你的描述，可能法庭會爭取到法律傾向，取消你哥哥的死刑判決……”
“那我就放心了。”
小女孩笑意如春華。
她本詩書年華，卻殘花落葉。
這一笑，笑得眼前這個處決了很多死刑犯的行刑官也爲之哽咽，不禁默默落淚。
領頭男孩跑出廢墟，拉着小女孩，悶頭就往廢墟最深處跑去，風中隱約也有一個男孩的淚水滑落。
“快走，快走……”
領頭男孩只是哽咽喃喃。
“以後我們不出廢墟，永遠永遠都不能出廢墟……”
他的手裏，捏着一個被富貴人家淘汰扔掉的平板，平板上是網頁熱搜欄，每一個熱搜，都是關於小女孩的……
評論很多，很雜，很爛。
縱然有很多人表示同情。
但還是，世道有陰陽。
無數躲在屏幕後的妖人怪鬼。
都在這一天提着鍵盤冒了出來。
……
“案件駁回重審！”
“改判你爲三年有期徒刑。”
牢房外。
行刑官將改判結果告訴了陸羽。
陸羽雙眼無神地坐在鐵板牀上。
滿腦子都是小女孩站在刑場上的畫面。
這一刻，他體會到了什麼叫心如刀絞。
“哦。”
陸羽木愣回了一句。
行刑官嘆了口氣。
“關於你妹妹。”
“我們正在尋找她。”
“並且。”
“我們已經給她聯繫了新的家庭。”
“新家庭的爸爸媽媽人很好。”
“你妹妹會幸福快樂地成長的……”
陸羽忽然擡頭，雙眼灰暗道：“幸福快樂？”
他的腦海裏。
又想起那個畫面。
上萬個攝像頭。
都對準着赤裸小女孩。
誰知道，那裏有多少鬼……
行刑官語噎了。
黑暗中，他漸漸離去。
陸羽要了一支筆和一沓信紙，開始了自己的有期徒刑。
每一天，他都會寫下一封給小女孩的信。
有的信是讓小女孩堅強。
有的信寫的是春暖花開，許諾帶她去看最美的森林與花園，尤其是漫山遍野被陽光傾灑的薰衣草叢。
有的信寫了在新的城市，買一所向陽的大房子，早上煮點白粥，下午澆澆花看看書，晚上一起在屋頂數星星的日子。
無一例外，陸羽都在給小女孩承諾。
因爲有承諾，人才會更堅強。
三年裏。
很多個深夜。
陸羽寫信，寫着寫着就會不禁落淚。
淚水滴溼了很多封信。
腦海裏的畫面，無數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