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頭也沒擡：“嗯，是我，你要幾串？”
青年不屑一笑，轉身離去，跟同伴大聲說喊：“就他那樣子，你們也敢說他是我們的前輩？他配嗎？”
陸羽搖頭笑了笑，繼續烤串。
某一天，父母去世，他看着還了幾十年銀行外債的烤肉攤，默默收拾關門，然後買了幾十年前就要喫的安眠藥，去地下室全部喫乾淨。
“大夢一場……真的好像大夢一場。”
臨死前的一霎那，陸羽回憶起了所有，自己是陸羽，自己入九世輪迴來歷練，前三世的苦難歷歷在目。
陸羽笑了，忽然感覺好輕鬆。
什麼外債，什麼壓力，通通消失，這一世所經歷過的大夢一場，落到最後又是一場煎熬，不過無所謂了，這一生，他沒虧欠過誰，不用再像前三世那麼寢食難安了……
第四世結束。
年輕僧人看着朦朧死去的陸羽，不禁一笑：“好吧，看樣子讓你緩一緩是對的，一場大夢，倒是把你從泥潭裏拉出來一些，可惜，第五世，更難嘍……”
……
第五世，陸羽醒來發現自己在一處充滿殺戮氣息的巢穴裏，滴滴答答的水從石壁濺落，滴向他的眼睛，透過那滴水，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猙獰奇怪的腦袋，滿是獠牙的嘴，猩紅欲要嗜血的雙眼，那是怪物……
吼！
吼吼吼！
四周響起了滲人心脾的吼聲。
一頭渾身長滿黑色鱗片的高大怪物，頭戴王冠，舉着大劍，站在山巔上不斷嘶吼。
霎那間，到處都是睜開的猩紅雙眼。
陸羽看着自己長着骨刺的雙手，心中明白，自己這是成了一個異族。
今天是異族入侵人類世界的第一個月，異族大軍在集結，要去攻伐遠處的人類城市。
“要我去殺人類？”
陸羽笑了，緩緩縮回角落。
“算了吧，不想濫殺無辜。”
可惜，他只是一個低等異族，當他縮回角落的那一刻，一個明顯高級的異族只是看了眼他，他就感覺到神魂顛倒，意識模糊，身體爆發了強烈的殺戮慾望。
“異族的本能？”
陸羽反手將骨刺扎進自己另一條手臂，想要用疼痛壓住異族本能，然而他壓抑不住，異族本能佔據了神智上峯。
陸羽隨着異族大軍衝向人類城市。
高聳的城牆上，箭雨如麻。
無數穿着軍裝的將士在反抗異族。
陸羽不願去殺戮，卻眼睜睜看着自己爬上了城牆，將骨刺扎進了一個又一個人類將士身體裏。
不！
停下啊！
陸羽心中怒吼，可身不由己。
時間流逝，城市四處響起哀嚎聲。
到了深夜，滿城皆是一副慘像。
傾盆大雨降落，陸羽站在大雨中，看着自己眼前的如山屍骨，目光呆滯，這裏面有太多他所殺的人了。
一個高級異族走過來，拍了拍陸羽腦袋，意思是很欣賞陸羽的殺戮行爲，幸運的話會讓他做個小頭目。
陸羽暈倒了，當他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被異族強化，擁有更加鋒利的骨刺和更加強魄的身軀，同時……異族本能更加強烈。
成爲小頭目後，陸羽知道了更多異族入侵計劃，但他不想參與，只想趕緊自我瞭解。
可是，只要高級異族看他，他就會恢復異族本能，並且更加強烈，這種淪陷般的感覺，無數次讓陸羽崩潰。
異族入侵繼續進行。
異族如黑色浪潮般不斷推進，但凡被它們碾壓過的城市，無一例外都是所有人類被屠殺趕緊，然後收攏起來做口糧。
陸羽拒絕喫人，這是他的底線，爲了能夠守住底線，他只要餓了就去喫樹皮，喫到噁心嘔吐，喫到痙攣抽搐。
異族天生就是要喫人的。
陸羽那異族皮囊下，也是人。
隨着入侵繼續，陸羽日漸抵抗不住愈發猛烈的異族本能，每一次他攻城殺人時，內心都在哀嚎。
幾年後，陸羽成了異族大將。
他渾身都是武器，眼神可以震魄住無數異族，他開始反對異族入侵，一次次嘗試讓異族皇帝退兵，可惜，異族皇帝的力量更強，他無數次被那力量所壓制。
再加上進化越高級，異族本能越強烈，陸羽現在的神智，已經被異族本能牢牢佔據，他自己的本能只會在偶爾轉瞬出現，隨即消失。
後來，陸羽帶着萬千異族攻破了人類首都，將八百萬人類聚攏在平原上，四周全都是已經飢腸轆轆的異族。
這是一場饕餮盛宴。
以八百萬人類爲食。
陸羽站在異族軍旗下，瘋了般吃了樹皮，死命讓樹皮填飽自己肚子，周圍異族手下的飢腸轆轆聲和狂歡聲，以及平原上八百萬人類的哀嚎聲，讓他那雙滿是殺戮慾望的眼睛不斷流淚。
這一天，陸羽親眼目睹了一場以八百萬人類爲食的饕餮盛宴，他一整晚站在山谷上，心死如灰。
自己是什麼？
是人還是異族？
自己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
守護的是人類？
可是……
自己的手下不喫人就得死。
該怎麼選擇，這個問題從好多年前就有了，直到今日，陸羽自己也搞不清了，但看着宛如地獄般的平原，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卻無能爲力。
天下大同，人間溫暖……
這裏沒有溫暖，只有殺戮。
陸羽自己的神智突然佔據上風，哪怕異族本能瘋狂嚎叫反擊，他都死不鬆口，於是他開始七竅流血，顫抖伸出手掌，將鋒利的指尖對準自己的心臟。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陸羽忽然跪在山谷上，淚流滿面：“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出現，你們就不會死，異族就會被打敗而回到它們的世界，八百萬人類爲食……八百萬啊！”
這一刻陸羽清醒了。
這個地獄人間，是他一手釀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