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巍峨，仙宮如畫，強者的氣勢如滔滔浪潮，但辜雀毫不在意。
他此刻眼中只有溯雪。
這個女子伴隨了自己走過幾十年風風雨雨，如今又因爲自己而身陷囹圄了。
但他卻不需要解釋什麼。
因爲兩人一切都明瞭。
隨着年月的累積，感情的累積，一些事早已不需要解釋。
相顧無言，亦無淚。
“我們走走。”
溯雪率先開口，拉起辜雀的手，兩人輕輕一躍，邁入雲層深處。
無人說話，無論是昊天衆妙山主，還是西極玄元大帝，都只是看着天姬，他們清楚，這個人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而辜雀兩人根本走不出無盡聖山。
“天姬，我想跟你談談，關於混沌之門的看法。”
無盡聖山之主輕輕出聲，但身影卻未現身。
天姬一笑，緩緩道：“你們想讓我放棄？”
“並不，這件事你們根本就無法抵擋，又何來放棄一說。”
天姬道：“這麼有把握？”
無盡聖山之主道：“因爲你還不知道混沌之門的來歷，它根本就不是那些螻蟻可以抵擋，甚至連無上不朽都無法干預。”
“噢？那你要商量什麼？”
無盡聖山之主淡淡道：“關於《諸天生死簿》的真正奧義，關於《復活真經》。”
聽到此話，天姬臉色一變，隨即笑道：“你終於將它們聯繫到一起了。”
“我最近參悟明白了，我想你們已經有了《復活真經》，想必對《諸天生死簿》更有興趣吧？”
天姬道：“戰船需要修補。”
“不是戰船，是燧，對嗎？”
天姬雙眼一寒，冷冷一笑，道：“難道還能是上蒼？你要拿《諸天生死簿》，不就是爲了復活上蒼嗎？”
“住口！”
無盡聖山之主的低吼之聲傳遍大地，而辜雀兩人對此毫無所知。
他們只是拉着手，漫步在雲海之巔，臉上被夕陽映紅，長髮也被清風吹起。
溯雪道：“所以你真的決定了嗎？”
辜雀看着她，道：“人在某些關鍵的時候，總會做出一些影響到自己生命的選擇，我覺得我這一次沒有選錯。”
溯雪點頭一笑，道：“無論對與錯，我都會支持你，只是我不想你死。”
辜雀道：“無量混沌之氣貫通身體，靈魂無法承受其劇痛，但這只是感官上的刺激，而非真正的傷害，我覺得我能挺過去。”
溯雪輕輕嘆了口氣，抱住辜雀的臂膀，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輕道：“哪有那麼容易，連天姬都說必死無疑，你又怎麼撐得過來。”
辜雀道：“我是異數。”
溯雪道：“一定要把希望寄託在這上面嗎？”
辜雀沉默了片刻，道：“無盡聖山過於強大，我只能用《諸天生死簿》去交換才能救出你，而要獲得《諸天生死簿》，必須要拯救死亡世界。一切因果嵌連至此，我必須要這麼做。”
溯雪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
她沒有去勸辜雀，更沒有說“我不需要你來救”這種話。
在她看來，這種話已然很幼稚。
因爲辜雀不會放棄。
正因爲如此，她才覺得雖然困苦波折無限，但跟着辜雀，永遠不會後悔。
她轉過頭來，雙目灼灼，其中盡是溫柔。
“那些大事，當然由你做主。”
“但是你需要活着。”
她說得很認真，辜雀也聽得很認真。
“我一定會活着。”
溯雪道：“我也會活着，在這裏的每一天我都沒有閒着，我在修煉道法，我似乎找到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等你來接我時，我或許已然打破了神君桎梏。”
“希望如此。”
溯雪繼續道：“時間並不多了，去看看媚君和輕靈吧，她們還不知道這件事。”
“嗯。”
辜雀只是輕輕應了一聲，溯雪便直接轉頭離開。
看似淡漠，實則有着無限的期冀。
她背影單薄，長髮漆黑，衣衫如雪，終於飛進了仙宮。
那像是一個無法觸及的牢籠，辜雀恨不得打破那裏。
但他絕不會說出來，也不會去表露這樣的心跡。
因爲一個弱者的豪言壯語，只會讓人覺得可笑。
只是他早晚有一天會讓這裏顫慄。
他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談完了？”他輕輕出聲。
天姬眉頭緊皺，忍不住道：“你知道我們在談什麼？”
辜雀搖頭道：“反正和我沒關係。”
天姬道：“你還有什麼遺願，我都滿足你。”
辜雀睜開了眼，看着天姬那張熟悉的臉，笑道：“做我老婆，跟我洞房，你也滿足？”
天姬的臉色冷了下來，寒聲道：“我建議你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嘆了口氣，道：“送我去中州吧，那裏纔是我的家。”
天姬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像是可以感受到辜雀的心情。
她知道，辜雀的情緒很低落，這並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親人的內疚。
或許這個內疚，也包括自己麼？
她終歸沒有說話，大手一揮，天地變幻，下一刻，已然是神雀山巔。
“女帝你不必再言，我們都懂，神魔大陸就是辜雀一手拉回來的，事關尊嚴，我們必不退縮。”
“不錯，這麼多年來，辜雀所作所爲我們都看在眼裏，無法用語言表達，灑血而已，何懼之有？”
“我黃州立刻號召天下男兒，聚兵三億，只待修羅界大軍而來。”
“無言其他，此戰我等必不退縮。”
一個個聲音慷慨激昂，從大廳之中傳出，接着又是一個冷漠的女聲。
“好，多謝諸位，我夫君這次面臨如此巨大的選擇，我們一定不會要他去死。他必須活着，就算修羅界舉界殺來，我們也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接着媚君也道：“夫君若是不去死，修羅界則必滅無疑，他們肯定攻打過來，咱們便與之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
大吼之聲驚破天地，辜雀聞言忍不住一嘆，原來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裏，而令人欣慰的是，不單單媚君和輕靈不讓自己去死，就連各大帝皇聖主也毫不猶豫站到了自己的身邊。
誰也沒有退縮，誰也沒有選擇安穩。
神魔大陸之所以繁榮，也正是因爲這一輩人的熱血和正氣。
敢於擔當，堅持尊嚴。
辜雀大步走了進去，沉聲道：“今日這麼熱鬧，怎麼不上酒？”
聲音傳出，四方衆人變色，一個個忍不住驚呼出聲。
“雀尊。”
“辜雀。”
“兄弟。”
“夫君。”
聲音嘈雜無比，但辜雀聽得清清楚楚，媚君和輕靈直接跑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
“夫君，我絕不允許你去死！”
“對，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面對。”
辜雀摸了摸兩人的頭，朝一旁看去，沉聲道：“青山，還不上酒！”
“是！師尊！”
薛青山大吼一聲，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直接親自跑了去。
而四周忽然安靜了。
安靜到極致，落針可聞。
只因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認識她！
媚君臉色一變，忍不住厲聲道：“你來幹什麼？我中州不歡迎你，害我夫君還不夠麼？你給我滾！”
此話一出，四周衆人臉色急變，天姬縱橫天下無數年，恐怕這是第一個敢對她如此說話的人。
但辜雀的臉上卻是沒有表情。
他只是拉住了媚君的手。
天姬的臉上像是套上了一層面具，根本看不出她任何表情。
她像是隻有肉體再次，機械般說道：“七個月後，萬里蓮塘等你。”
“什麼！”
軒轅輕靈驚呼出聲，連忙朝辜雀看去。
“夫君，你...你答應她了？”
辜雀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去，但已看不到天姬的人。
他嘆了口氣，天姬終究還是沒有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啊！在她心中，還是天下最重要，而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兄弟！你不能去死啊！”
唐義勇首先大喊了出來，四周衆位帝王也連忙勸說。
一個個的確誠摯滿滿，辜雀心頭也是五味雜陳，大手一揮，厲聲道：“別他媽廢話，先喝！今天不醉不歸，誰要先趴下，誰就替老子去死！”
一個個大吼了起來，烈酒也上來，喝得昏天黑地，只有輕靈和媚君對視苦笑。
她們的確是怕了，也知道根本無法左右辜雀的決定。
她們太清楚辜雀的固執。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面對的結局又是什麼。
“輕靈，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衆人醉生夢死，媚君忽然說出了話。
軒轅輕靈也點頭道：“是，我們不能這樣了，我要修煉，我一定要像韓秋那樣，隨時能幫到他。”
媚君咬牙道：“我也要修煉了，等他一走，我就全部開啓體內的龍力。”
兩人對視，目光堅定無比，她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一條路。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發現只是或早或晚。
但她們唯一堅信的是，辜雀不會死。
月夜清寒，燈火闌珊處已經有人豪言壯語，爛醉如泥。
一滴清淚迎着月光，腦中誕生了一種古怪的情緒，天姬曾經聽說，這種情緒叫做悲傷。
她不相信很多東西，也不相信這種情緒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她現在，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