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花箋憑語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人夜酌
    夕陽西下,紅彤彤的日頭照着冰雪覆蓋的大地,將整個京城裝裹起來,像是穿上了一層紅色的紗衣,夢幻朦朧。

    董萬搖着扇子回家,走路也沒個正形,直至傍晚時分才拉開院子的大門。

    冒襄將菜一個一個的擺出來,給小花狗扔了兩塊兒骨頭,臉上有些不悅,對董萬說道:“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董萬一下子把扇子折起,敲在另一隻手的手掌,坐在了餐桌旁的馬紮上,拿起筷子。

    董萬拿筷子的手,被冒襄一下子敲掉,筷子“噹啷”掉在地上,駁斥董萬:“洗手了沒?”

    董萬像個女孩子似的撒嬌般撇了撇嘴:“冒哥不疼我了。”慢慢轉身起立,去廚房裏洗手。

    董萬去廚房的功夫,一個穿着錦衣夜服的人如鬼魅般突然進到了兄弟倆的院子,站在了餐桌旁,冒襄也像是早有預料般,看着銀晃晃的繡春刀被此人掛在腰間,通他搭話:“正好,小萬剛回來,你也去洗手,可以吃了。”

    錦衣衛看着豐盛的菜餚食指大動:“在北鎮撫司喫的,跟在你這兒一比,跟喫豬食一樣,我一個月就盼着這一口了。”

    來人也去廚房裏洗手,正好碰見撇着嘴的董萬:“怎麼,又被老冒罵了?”

    董萬衝他翻個白眼:“冒哥不疼我了。”

    一向嚴肅的錦衣衛竟輕笑了起來:“你冒哥不疼你,他就不會在南京的時候爲你把官都給丟了,有的喫,有人照顧着,你就知足吧。”

    董萬,正是一年多前,在南京牢獄裏被燒死的董小宛。

    誰能想到,當時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兩年的時間竟然躥了半頭,五官愈加凸顯。

    而錦衣衛也正是當時把董小宛救出來的時千。

    時千見董小宛越長越豔麗,亭亭玉立的樣子實在不放心,只得和她商量要不先女扮男裝一段時間,要知道,這京城想要她命的人還大有人在。

    董小宛自然樂意,在這封建男權帝制下,男人能做的,實在是比一個女子能做的多太多了。

    她下頜棱角鮮明,將頭髮一束,眉峯一轉,便是一個英姿颯爽的男子。

    走路做事也都不用再顧忌着矜持,董小宛實在是覺得自由散漫的很,甚至享受這個男子董萬的身份,出去做起了訟師。

    將樂培園許多身世悽慘的女子脫離苦海,替她們收回賣身契,恢復了自由身。

    時千第一次見董小宛打扮成男子的時候都愣了神,實在沒想到她扮男子能這樣像,尤其是走路,做事的姿態,與他們這些紈絝、軍營出身的子弟都一致無二。

    尤其是董小宛扮成董萬的面容,實在是熟悉的緊,直至他去和封彥之喝酒,心裏吃了一驚,原來董萬的長相正是像封彥之。尤其是眉眼,棱角,簡直是一模一樣。

    時千腦子裏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董小宛爲何會和封彥之長的這麼像,而是如果封彥之女扮男裝,是否也會和董小宛一樣,是一抹絕色。

    想着想着,自己便端起自己的酒杯,嘿嘿笑着一口飲盡了。

    冒襄皺着眉頭,一臉嫌棄的看着他看他:“你是突然傻了麼,傻笑什麼?”

    時千趕緊笑着擺手:“沒事沒事。”

    說完,將一張銀票拍到桌子上,推給董萬:“這月的錢,省着花。”

    董萬笑嘻嘻地把銀錢揣到胸膛裏貼身藏好,看的冒襄莫名火大,對時千發火:“給他這麼多錢幹嘛?他現在做訟師,那些女子不知道給他多少錢,那還用你的薪水貼補?”

    冒襄雖說是在翰林院的清水衙門賺的少,但錦衣衛也是屬於皇家,按月領俸祿的職位,給了董萬,時千自己便要省着花了。

    董萬對着冒襄呲牙咧嘴的,示意他趕快別說話了。

    小聲爲自己辯解:“我又不亂花,隔壁巷子裏纔來的油花姑娘和麗雪姑娘纔剛剛及笄,就被狠心的父母賣來這裏給家裏賺家用,能幫一把是一把,冒哥怎麼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冒襄看着董萬這幅樣子,一臉無奈。

    自從董小宛每日變成男子打扮之後,真將他當做哥哥看待,肆無忌憚的衝他撒嬌,完全一副弟弟有求於哥哥的樣子。

    彷彿是想用這種方法,告訴自己,冒襄自始至終都是她董小宛的親人,是救她於水火的恩人。她董小宛感激他在南京爲她做的一切,但也止於感激,她從來就沒將他冒襄作爲一個男子看待過。

    冒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

    果真是有苦難言,只得借酒消愁啊!

    時千也陪着冒襄喝了一杯,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楚哥馬上就從西北迴來了。”

    時千說完這句,將視線轉向了董萬。

    董萬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回了一句:“是麼,恭喜他終於能從邊疆回來了。”低着頭,拿手指在酒杯的杯沿上轉着圈。

    三個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靜。

    董萬是對楚善誠有氣的,他不知道楚善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在楚善誠說完喜歡他後便消失不見了,沒有字條,沒有口信,即使是他生命垂危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露面過。

    按照董萬對楚善誠的瞭解,當然知道他可能確實是要事纏身,不得已爲之。

    但她那時還是董小宛,一個女生,一個剛剛被表白的女生,她可以理解楚善誠的所作所爲,但是.........

    她心裏還是會忍不住的失望,忍不住的難過,因爲在她爲了不牽扯出他,差點被人鞭打致死的時候,他不在。

    而且是在她剛剛對他動了心思,產生了依賴,產生了幻想的時候,他不在。

    這種折磨,這種落差,實在是一種如萬蟻啃食般的折磨。

    董萬突然揚起笑容,舉起杯子:“喝酒喝酒,你們倆怎麼就喝了這麼點就放下杯子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冒襄望着勉強擠出笑容的董萬,心疼的抽了一下,跟着舉起酒杯,跟董萬碰了一下:“嗯,陪你喝。”

    時千看着這兩個人,眼底裏都藏着悲傷,卻都在勉力微笑的樣子,也趕緊將酒杯碰了上去,笑着說:“你倆怎麼自己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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