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正廳，兩行紫檀桌案排列整整齊齊，從皇子到大臣如數從裏往外，只一會兒功夫，身穿粉色綾羅的宮婢便將所有的桌案都擺滿了喫食，後又依次退到一邊等着其他吩咐。
因皇太后歡喜素雅，安排宴會的大臣投其所好，並未設置太多的吸引人眼的節目。
“啓稟母后，您老人家向來歡喜大家閨秀彈琴作畫，兒臣知曉朝廷中官員之女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嫺雅淑良，特此安排了讓小姐們給母后賀壽，還望母后莫要怪兒臣自作主張！”
待一切安置好，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說道，雖未行禮，但已經算是對皇太后最大的尊敬。
身旁的皇后依舊緘默，火紅的長袍襯得她面色蒼白。
太后對這個表侄女兒可算是恨鐵不成鋼，但也無法責罰什麼，每瞧見她這副模樣只得是嘆氣。
“好，好！”太后對此早有耳聞，又有什麼可挑的呢？
綴血珊瑚琉璃甲輕輕捋過髮梢，太后如同年輕了幾十歲般淺笑着，目光卻並未瞧向廳前。
繪百壽圖白紗屏風遮擋在衆大臣前，是爲避嫌，也給貴女們的表演增添了幾分朦朧之意。
“李嬤嬤，謝家那小姐……”太后對鶯歌燕舞着實無感，心想着謝婉君或許能在此再出風頭，卻遲遲不見人影，終是擺手喚了李嬤嬤過來。
可李嬤嬤剛想要說話，老太監便拖長了尖銳的尾音。
“宣謝家大小姐進殿！”
大小姐？
太后眸子一暗，臉上的興趣盡數褪去。
“太后，謝二小姐身子不舒服，並沒有節目準備。”李嬤嬤輕聲提醒道，眼見太后皺眉，忙是加了一句，“不過，她之前所給太后的壽禮，可不是一個節目可以替代的。”
太后點了點頭，倒也欣悅，索性專心瞧着謝雲歡表演。
只不過因爲之前的事情，謝雲歡的模樣在太后眼中大打折扣，這個看似護妹的小姐，心底裏也不知打着什麼鬼主意。
謝雲歡與衆貴女有所不同，水藍色的長裙外罩嫩青紗衣，精巧流雲髻上簪了綴花白玉釵，而那傾國傾城的容貌被一塊繡蘭花白紗遮掩，美得奪人心魄的眸子幾近能散出光芒，視線則是乖巧地落在太后與皇帝身上。
衆官員雖是看不清她的模樣，卻已然頻繁點頭，惹得謝雲歡嘴角笑意更甚。
奴婢已然在她面前擺好了桌案，端坐之餘，她更是悄悄將目光移到了二皇子顧璟睿身上，一股子貪婪陡然而出。
“皇帝，她這是做什麼？”太后頗有不耐煩，草草詢問了一句，聲音在這般安靜的殿中尤爲響亮，謝雲歡握筆的手腕不禁一抖，倉皇片刻，終是將滴下的墨水化爲水石。
“啓稟太后，臣女正要爲太后繪一副山水之圖，斗膽讓太后稍等片刻。”清麗悅耳的話語同樣充滿了恭謹，太后也不好發作，但眼神之中早已添了些許鄙夷。
之前晨陽已然送給她一副名士山水畫卷，這謝雲歡居然還要送這個，難道就不怕相比之下出了醜？
不過倒也只過了一刻鐘，謝雲歡便放下墨筆擦了擦額頭的香汗，示意奴婢將畫卷呈了上去。
要數緊張的恐怕就是當朝丞相謝昊天了，畢竟謝雲歡本就是庶女，若非他極力引薦，恐怕她根本就沒有赴宴的機會。若是現在惹惱了太后，他可不就是將事情砸在手裏了嗎？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太后輕輕起脣，眼角的笑意將結果昭顯。
“梅花只用幾筆勾勒卻不失韻味，詩句簡單也意蘊深長，好，好！好一個‘雪卻輸梅一段香’！”要知道太后最爲歡喜梅花，這謝雲歡這般將其稱頌，自然能夠入了她的眼。至於對她的看法，終歸是小女兒家的爭鬥，若沒有造成什麼惡果，過去了也就罷了。
“太后，謝家大小姐文采着實讓臣欽佩，單單說這字，恐怕就難倒了一片人啊！”曾受過謝昊天提拔的翰林學士連忙起身稱頌起謝雲歡來，見他這個文狀元都這般說了，其他大臣愈發連連讚揚。
謝雲歡抿着脣，並未露出太多的笑意。雙目卻在追尋着顧璟睿的身影，其中似是透了幾分焦灼。
顧璟睿對這種東西自然是不屑，擡手便飲盡一杯烈酒，反倒是四皇子顧常遠對她愈發關注。
“好，謝家大小姐所作畫卷着實得太后之心，朕特賜黃金百兩，上好凌雲錦十匹！謝相，你可真是教了兩個好女兒呢！”皇帝聲音沉穩，言語之中更是大加讚賞，不經意對謝婉君的提起卻令謝雲歡着實不滿。
“臣女多謝太后、陛下青睞，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謝恩之餘，她斂下的眉眼卻閃過一道狠毒。
顧璟睿也正巧看到這個眼神，只覺事情愈發有趣。
謝婉君，謝雲歡，也不知道誰能贏了呢！
再擡首，謝雲歡面紗卻被晚風給拂落，衆皇子這纔看清她的模樣，不覺吸了一口涼氣。
皇帝眸子一亮，心底似是有了想法。
恭謹大禮行過之後，謝雲歡也不管那故意被自個兒拉扯下的帕子，兀自轉身而離。嬌小的背影落在衆人眼中，只更添了些讚歎。
不似其他小姐般濃妝豔抹，謝雲歡幾近是未施粉黛，卻美得出奇，將所有人的心思都給奪了過去。
可未等謝雲歡走出大殿，不知從哪個角落卻傳來一句欷歔，其中分明就是不屑。
“哪裏來的奴婢，這般無禮！”皇帝聽此龍顏大怒，立馬讓侍衛將人給揪了出來。
那正是安置膳食後退到一邊的宮婢，當下被兩個侍衛架着直接給丟到了衆人面前。
但她也不害怕，佈滿幼稚的小臉微微歪着，扭頭睨了謝雲歡一眼。
謝雲歡本就想看看好戲，而這件事情又與自己有關，也就轉過身站定了身子。
“陛下，這首詩分明就不是謝家小姐作的！”
宮婢輕盈的話語一出，衆大臣皆面面相覷，而主角謝雲歡雙腿都有些打顫了，只覺玉額汗涔涔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