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歡與柳絮雖是咬牙切齒，但所幸沒有因爲這件事情毀了自個兒的名譽，倒也安分了一個晚上。
一大清早，柳絮被謝老夫人好好訓斥了一頓，只因沒有及時準備好燒給亡故的程淇的黃表紙與紅香，一時之間，她鐵青着臉往紫蘿院而去，不免有些牙尖嘴利。
“二小姐，今個兒可是夫人的忌日，你還睡那麼沉，小心別人說了閒話！”
既然她們之間的面具已經被撕破，她倒也沒有必要在明面上腆着臉討好。
房間裏依舊沒有動靜，柳絮假意驚慌失措，捏着絹帕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房門，引來好些下人指指點點。
是啊，在過世的孃親忌日之時睡了個大懶覺，這不就是不孝？
“柳姨娘，小姐已經去夫人墓前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緩緩走來一個小丫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着，“她讓我轉告姨娘，待會兒快些準備宴席，招待程家老夫人。”
“已經去了？”柳絮隱隱的暗笑猛地僵在了嘴角，不免又重重地一砸房門，“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呵，倒是她這個管理中饋大權的姨娘太過於懶惰了！
老夫人一病，謝昊天便重新將大權交還給了她，只是，看樣子，這個謝婉君並不是想讓她如意。
馬車之中，謝婉君與程老夫人面色凝重地端坐着，倒是一邊的程以媛不時地掀動着小小的車簾子，盯着外邊兒嘈雜的小攤小販。
“婉君，你瞧媛兒，真是什麼都不管！今個兒，可是她姑母的忌日，居然還這般不成體統！”程老夫人一身紫黑色長袍，頭上的簡單樣式銀釵與珠花更添了幾分肅穆，說起話來，頗爲端莊。
她長嘆一口氣，眉眼之間這纔多了些皺紋。似是生怕謝婉君心裏頭難過，輕輕地壓了壓她的小手，假意幾分悅心般道：“不過說來也是，淇兒過世也並非一日兩日，咱們總不能沉浸在悲痛當中。”
低低說着，謝婉君卻瞧見她眼角溼了一大塊，眼眶同樣不禁一紅。
孃親，她那可憐的孃親……
“外祖母，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過世的人不一定不開心，活着的人也不一定開心，誰又能說得明白到底是誰祭奠誰呢！”
程老夫人一聽謝婉君這樣開口，不免駭然，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遲遲沒有答出話來。
“婉君，謝府的人，到底是怎麼對待你們的？”程老夫人眼中一狠，握着謝婉君的手倏忽間緊了起來。
一旁的程以媛不怎麼聽得懂她們說話之間的所以然來，但同樣看出來，婉君妹妹在府裏受了氣！
“外祖母。”謝婉君啞口喊叫了一聲，終於隱藏不了自個兒最爲脆弱的情緒，或許只有在她們面前，她才能這樣表露心境吧！
程老夫人不再說話，與程以媛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頗爲古怪。
謝婉君在她眼中一直
是個膽小怕事的姑娘，曾經來到程府，都是縮在程淇身邊，一聲也不吭。可如今，許久不見，她突然發現，自個兒以前恐怕從來沒有真正地瞭解過這個外孫女兒。
三人下了馬車後便直截往紫蘿院而去，之前所住的院落已然被文笑玷污，哪還有資格讓她們過去呢？
她們前腳剛到，後腳柳絮便領着謝雲歡過來討好。
謝雲歡看着小小的紫蘿院中擺放了數個鎏金雕花箱子，皆是程老夫人給謝婉君準備的一些平常東西，不免低頭嗤笑了一聲，極爲不屑。
“雲歡！”柳絮察覺到她心神的微恙，不免狠狠扯了一把她的衣袖提醒道，生怕這個女兒在程家人面前暴露了什麼。
“姨娘，她怕是早就告狀了！”謝婉君俏笑着勾了一下垂落的青絲，脣齒上下碰了碰，聲音極爲低沉。
是啊，若是謝婉君真的聰明，應當早就在程家人面前說清楚她們之間的關係纔是！
柳絮眉頭一緊，正在此刻，黃鶯正巧端着一盆髒水拉開房門，轉瞬之間，若非謝雲歡眼疾手快，她們倆一身新衣裳恐怕已經成了水下亡魂。
“你這個奴婢，怎麼做事的！”謝雲歡氣不打一處來，昨日的事情還沒有在心頭抹去烙印，今天居然這樣挑釁她！
說着，她寬袖一揮，風風火火地推了黃鶯一把，木盆脫手，“咕嚕咕嚕”地滾下了臺階。
“柳姨娘，大小姐，是黃鶯沒長眼睛，黃鶯不知道姨娘與大小姐過來，正想潑水，你看這……”黃鶯心裏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了，但是表面上還是得裝一下倉皇，行禮之時，小手不停地顫抖着，只是回頭看向謝婉君，眸子裏多了些憋不住的嘲諷。
“什麼事情，那麼吵吵嚷嚷，婉君，你這院中，什麼時候養了狗了？”程老夫人陰沉沉的聲音猛地砸進了謝婉君的耳中，不免令她覺得驚訝。
記憶中的外祖母，哪裏會這樣毒舌？
謝雲歡一聽那死老太婆罵自己是狗，怒火燒得更加旺盛，柳絮眼見不妙，好容易纔將她給拉扯了住，掃向黃鶯的目光冷漠至極。
“好了，沒你的事情，把東西撿起來再說吧！”柳絮淡淡交代了一句，死死地將極不情願的謝雲歡扯進了房間，臉上頓時添了些笑意。
“是，姨娘！”黃鶯看似恭敬，卻又將那“姨娘”二字點得清明，聽得柳絮抓耳撓心。
“想必這位精神矍鑠的就是程老夫人了吧？妾身柳絮，是府中的姨娘，曾經與夫人關係倒也不賴！小女雲歡，幸得府中長女，平日裏與婉君玩得也挺好！”
柳絮表面上裝得毫無疏漏，但是掩在寬袖下的手早已經將琉璃甲狠狠地掐進了手掌之間。
餘光掃着謝婉君那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不免更加怨恨起來。
想必，同雲歡所說的那樣，這程老夫人是專程過來教訓她們的了吧？
呵，若是她那麼好對付，哪裏還能爬上現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