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那冷宮當中,沈德妃與桃染雖然過得清簡,可也樂得自在。反倒是現在,在寅旒殿,處處受制,處處不得安寧。
沈德妃心知自己的病重,即便是再撐也撐不了多少日子,她想要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兒子成爲一個合格的父親,可是現在看來,即便他娶了蘇寒,今後的日子也不該是如同自己所想得那般安逸。
事與願違的痛苦莫過於此。
“母妃,你不用擔心了!蘇寒那邊,兒臣自然會處理!兒臣答應母妃,一定會娶她,而且,一定會‘好好’對她!”顧寅刻意咬中了那兩個字,一邊恭謹言語之時,垂下的眸子間卻閃過幾道詭譎之光。沈德妃自然詫異他這樣的改變,但是並未瞧出任何端倪,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去質疑自個兒的親生兒子。
神色頓時舒暢起來。沈德妃往前一步將顧寅的手給捏了住,顧寅仍不習慣這等過分親暱之態,下意識稍稍往一側退了退,可一見沈德妃眼底隱隱的失落,他心口也一陣一陣泛起了疼痛。
“沒事!兒臣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對她。”顧寅嘆了口氣,將她那瘦削的肩膀攬進了自個兒懷中。
也不知道蘇寒到底是因爲什麼才奪得母妃的心。明明自己認識她比母妃還早了一步!
顧寅不知,且又不便直截相問,只能這樣拖着。也許有一日,沈德妃想通了,便會放下了。
不知爲何,看到沈德妃這樣堅持蘇寒,他心中雖有不悅,但也存了幾分慶幸,自然,慶幸一閃而過,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
自從回宮以後,自己的情緒已然是很難捉摸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沈德妃哪裏會知曉顧寅心中的小心思?
若是她知曉顧寅竟會去尋謝雲歡,她該是多後悔自己曾提到過這個名字。
謠言易起難消,一直到傍晚時分,後宮之中的宮婢口中唸叨之物才稍微換了些。顧晨陽由宮婢攙扶着一瘸一拐而來之時,謝婉君已然帶着蘇寒回到謝府,公主殿中一時之間又是空蕩蕩一片,不免令她有些煩悶。
“阿離,父皇有沒有說過近些日子不讓本宮出宮?”
貼身宮婢哪裏會不知曉她在想什麼?
分明就是自己想去,緊接着找一個十分充足的藉口罷了。
“回稟公主殿下,沒有的事,陛下這般疼愛公主,哪裏會禁公主的足呢!”名爲阿離的新來的小宮婢伶牙俐齒,不停地說着順心之話,還輕輕替她揉着受了傷的腳踝。
“只是公主腳有傷,若是……”阿離剛說着,顧晨陽扭頭便是一個瞪眼,她忙是折了話語,“不過公主前些日子不就說了要出宮,一直沒有去嘛,現在天氣暖和了,倒也合適踏青。待公主與蘇小姐都好上些,公主不妨約謝小姐、蘇小姐一同前往!”
也是,右腳踝還用不上勁兒,她又能去什麼地方呢?
“對了,阿離,之前不是說翰林院丟了幾分古籍,最後怎麼處置了?”顧晨陽一想到許玉衡便念及這件事兒,目光顯得有幾分躲閃。阿離識趣,自然沒有逼問什麼,僅僅是按照規矩去回答。
今日顧晨陽去翰林院纔想起來,爲了防止遭受訓斥,那幾本書被自個兒藏在了殿中的一個角落。時間過了那麼久,也不知許玉衡如何了呢?
如此想來,怪有幾分愧疚的。
“回稟公主。”阿離停頓了片刻,似是察覺到顧晨陽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勁兒,“當初翰林院丟失古籍,聽聞,處理此事的四殿下,罰了翰林學士兩年的俸祿,且說,說若是今後有合適的人選,定要將他給撤職了!”
撤職?
顧晨陽心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她哪裏知曉,許玉衡是家中不受待見的庶子,若是沒了翰林學士這個職位,今後在府中更加是擡不起頭來。
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何能夠體會備受冷落的庶子所想?
“唉!”顧晨陽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阿離一眼,“那若是,古籍被他找見了,這責罰,是不是會輕些?”
阿離躊躇了一下,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應當是吧!”
她剛一說,顧晨陽臉上的憂慮陡然間變成了歡呼雀躍,只不過片刻之後,情緒又被她給遮掩了下去。
顧晨陽不過是怕這件事情被許玉衡知曉之後,他心中會對自己生了怨恨之情。
“公主,阿離見你近日對那翰林學士多了幾分關注……”阿離調侃了一句,顧晨陽的臉頰頓時如同熟透了的柿子般紅了下來,隨即,那抹緋色暈染至瞭如玉般的耳後。
“阿離,這話不許亂說!知道了嗎?”顧晨陽隨即擰了一下眉頭,可片刻之後,脣間又散出的笑意讓阿離重新恢復了臉上的揶揄。
“是,是,是,阿離知曉了,定不會亂說!一定會給公主保守這個祕密!”
“什麼祕密,你又胡說八道!”阿離抿着脣笑道,生生捱了她一個栗子。
“收拾一下,待會兒本宮要和父皇一起共用晚膳。”
顧晨陽想起一出是一出,料想着之後發生的事情,隨即匆忙將阿離給推了出去。阿離假意無可奈何地搖頭,剛走到房門之後,便又將那瞭然的眼神投擲了過來,直叫顧晨陽臉上又生羞赧。
以公主的地位,嫁給翰林學士自然算是下嫁,可皇帝這般寵溺於她,若是自個兒一哭二鬧三上吊,事情定是就會這樣成了!
竊竊笑着,顧晨陽卻又想起方纔許玉衡凝着謝婉君的眼神,略是奇怪,心神一下就沉澱了下來。
房中安靜得很,香膏躺在紫金銅獸當中,冒着嫋嫋的煙,“呲呲”的聲音也一點一點在她心頭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