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個無需解釋的事兒，三七應該能理解，可誰料他竟是這麼不講道理，九邪決定無視他。
見她要離開，三七快步擋在她身前，將她堵在了八角亭裏，望着她瞪向自己的眼睛，他內心極爲複雜。
亭下的池水倒映出他修長的身形，一朵青蓮撐起水面。
微風拂過時，蓮花觸碰到他火紅的錦緞上，服服帖帖地，溫順極了，像是嬰兒的手掌輕輕撫摸着他的衣襬。
水波泛起漣漪，波光粼粼，折射入他的眼裏，他心頭一顫，伸手想將她圈入懷中，卻被她及時後退半步，避開了。
三七一愣，暗道她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他的神色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跟你開個玩笑，不還給我也好，那你就好好收着，千萬別弄丟了。”
鳳九邪冷冷瞪他一眼，說：“你那破玩意兒我早就扔了。”
“扔了？破玩意兒？”鳳三七覺得她在耍自己，目光凌厲地低頭看着她，“你當本座的東西是路邊的白菜？”
鳳九邪連眼皮都懶得擡起來，微微沉吟，“是啊。”
“你說謊，你肯定沒扔。”三七篤定地說。
見他眼中漫上紅絲，呼吸急促，還想動手動腳，鳳九邪早就有了準備，將手從袖內伸出，青色的火苗在掌心歡快地跳動着，威脅道：“青焰和上回燒你的黃焰差了可不止一個等級，你要是不好好站在離我三步的距離，你就小心你下半輩子的福利吧。嗯？”
鳳三七當即一哂，暗道，小鳳凰到底知不知道她每次用火威脅人的時候，是有多麼可愛啊！
他在她逼視的目光下，往後再退了……兩步。
見她熄滅了青焰，三七當即展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笑得跟朵騷包的菊花似的，臉上滿是褶子：“你要答應我，隨我回妖界去，我要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談婚論嫁？鳳九邪一怔，仇沒報完，他就說婚事……她已不再是當年那隻一心一意想要愛情的小鳳凰，她自然知道三七說婚娶的事，一定有隱情。
她的眼光何其銳利，微一沉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你是讓我去妖界避難？”
鳳三七做出了個苦惱的表情，誇張地撫額：“果真是瞞不住你。就是讓你去避難的，你怎麼想？”
當然，鳳九邪肯定不知道的是，他已經和初霄商量完了，不管是她說好，還是不好，她都要跟着他走。
九邪想都沒想，直言不諱說：“我上回就和你說過了，我的親人朋友都在這裏，妖界我誰都不認識，我拒絕。”
三七皺眉，想去牽她的手，可她卻瞪了自己一眼，只好作罷，委屈地想着，她連手都不讓他碰一下，好難過。
他用了十二萬分的嚴肅神情說了三個字，讓九邪怔住：“你有我。”
鳳九邪搖頭，眼中閃過一道銳色：“你不是我的，你永遠都不可能屬於我。從第一世起，你就告訴我，你是獨屬於我的，可事實呢？你的心裏有別人，而那個人不是我。”
“我的心裏何時有別人了？”鳳三七覺得自己背了天大的黑鍋，
直喊冤枉，“倘若我愛上了別的女人，你自己怎麼會中血咒？你怎麼會害了自己？鳳九邪，你講話的時候，要經過腦子。”
“是關於你的。”鳳三七複雜地看着她，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透露一點給她，他們的關係還很脆弱，倘若什麼都不說，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就會破碎，“你還記得弦陽仙尊嗎？就是住塵寰宮隔壁，你口中的那個，長相比我還俊美的男子……”
鳳三七忽然住了嘴，因爲他很憂傷地見到九邪的眼睛亮了起來……
說起這件事，他是自打有記憶以來，頭一回在意自己的形象。
有一日小鳳凰偷偷飛過通明河，抵達景炎山，見到了剛剛出關的弦陽，立刻驚爲天人。
回來她就嘰嘰喳喳地跟他說，弦陽仙尊長得有多麼多麼符合她的審美，言下之意就是，他長得有多麼多麼不帥氣！
氣得他差點沒拔劍找那位仙尊決鬥，幸虧他念了一萬遍清心訣，才止住了衝動。
不知他爲什麼突然提起他來了，鳳九邪揚眉，奇怪地問：“他怎麼了？”
然而，三七接下來的話，讓九邪當場愣住。
“他就是這次要來取你性命的人。”三七說。
九邪心中咯噔一下，她何其聰慧，立刻明白其中關節，緊緊逼問：“三七，也就是說，果然當初是有人逼你去殺我，可你卻一次一次放了我，是這樣嗎？”
在她寒冷如霜的目光下，鳳三七的心頭巨震，他不敢點頭，因爲那不算是放了她，她那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的好。
“咔擦！”一道簪子碎裂的脆響聲傳出。
三七怔然，發現她藏在袖內的那根鸞鳳紅石簪，不小心被她掰碎成了兩半。
“啪嗒啪嗒！”它們迅速落在地上，摔成了四分五裂。
鳳九邪已經不用他回答，因爲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閉目，仰頭，眼角流淌出兩行淚水，自臉頰滑落而下，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到現在還沒學會堅強，可是在他面前，他總有辦法將她逼到極致。
她望向遠方，透過淚水的折射，此刻天邊的星星和明月尤爲晶瑩剔透。
此時的鳳九邪將身體全部都掩藏在了夜色下，一身七彩羽衣，就好像變成了黑色，三七感到遙不可及。而她接下來說的話，又讓他恨不得此刻將她揉進懷裏，抵死撫慰。
“大婚當日，你倒不如先一劍取了我的性命，然後將我的魂魄打散，讓我的靈魂化成靈子，散去風中，成爲世間最純淨的東西，至少那樣，我不會感到痛苦。”
她的話就好像是一陣風，抓不住，摸不到。
看到她的眼淚，素來能抑制情緒的他，突然就控制不住，激動起來，說出了真心話，至少在他看來，是真話：“不！你絕對不能那麼想！你是我的，我不許你死，你就不能死。我自私，我霸道，我從不爲你着想，你一點想死的念頭都不能有！哪怕是瘋了，哪怕是傻了，哪怕是活得生不如死，哪怕是斷手斷腳斷了翅膀，哪怕是不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