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緊扣在一起的手指，“三七，我想要這個孩子，我不能讓他死！他不是九彩神鳳，我帶他來這世上，只有一次機會，可我還有機會重來一次，我不是在逼你，我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你……”
她的姿態放得很低，她甚至不惜求他，給她的孩子留一條生路。
可鳳三七哪裏是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
他一旦有了決定，他也不會放手。
他冷笑，笑得冷漠而無情，就好像，剛纔那個溫柔寵溺的男子，只是他僞裝起來的，而此刻的他，纔是真的。
“呵……鳳九邪，你休想離開我，就算這孩子不要，你也絕對不能離開我。我受不了分別，我更忍受不了眼睜睜地看着你消失！你根本就不能體會我看着你死亡的痛苦，能重生又怎麼樣？不死鳥又如何？到頭來你還是會老，會死！涅槃之痛，重生之苦，我不要你再受一回。他若是想要你死，我也不會讓他活。”
他口中的他，正是他們的孩子。
他說得那麼涼薄，那麼輕而易舉，就好像不過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個仇人。
“宿弦塵，你當真這麼狠心。”鳳九邪凌厲的目光射向了三七，她將他在仙界衆所周知的名字宣之於口，鳳三七知道，這已經代表了她心裏的震怒。
宿弦塵……
三七的心就好像化作了石頭，他狠下了最硬的心腸，冷笑連連：“我就是這麼狠，你罵我也好，殺了我也罷，我只要活着，你就不許比我先死。”
九邪的口氣軟了下來：“三七，你就不能體諒一個做母親的心嗎？你不知道我看到阿四的時候，有多高興，他才那麼小，那麼乖，還喊我孃親，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高興過。他的模樣有你一半的影子，也有我一半的影子，你就是我們生命的延續，你就不能答應我一回嗎？”
說着說着，鳳九邪的眼裏竟然淌下了眼淚，剛纔還緊張的氛圍，一瞬間就出現了裂縫，三七繃緊的臉色終於崩塌了。
他見不得她的眼淚，這是這個世上殺傷力最大的武器，讓他猝不及防，將他那顆僞裝得密不透風的心重又擊碎，打掉了外面那層堅硬的冰殼。
三七動動手，將她攬在懷裏，想要擦掉她的淚痕，卻被她別過臉去。
九邪繼續說下去，字字真誠：“他和湘水不一樣，這是我懷了五十年的孩子，更是我最愛的男人的孩子。三七，我們磕磕絆絆，走過了四生四世，終於有了愛情的結晶，你當真就捨得嗎？”
“我不捨得，我自然不捨得！”
被她戳中了心裏話，鳳三七終於抑制不住了，情緒激動了起來，他不停地撫摸她的手臂，看着她帶淚的眼睛，心裏滿是疼惜，“這是我第一回當爹，我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他更是你，我最愛的女人爲我懷的孩子，我疼他還來不及，管是男是女，我都愛他，我都要把他寵成最幸福的人。”
聽着他動情的話，鳳九邪的心都被狠狠揪了起來，這麼多年了，他總是沒個正經，把愛啊疼啊地放在嘴上，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樣，哄她高興，可這回說的話，讓她的
她怔怔然地看着他，他亦是在這種目光下，說了真心話。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個當爹的就不想要後面跟着一個小子或者是女兒吵着鬧着，叫我爹嗎？”三七的目光裏涌出熱淚，盛滿了慈愛，卻沒有滴落下來，只是在眼眶裏打轉。
三七伸手捋了捋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一字一句發自肺腑：“我曾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的孩子會長什麼樣，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他又說：“六萬六千多年前，我們成婚之前，我也在想我們的孩子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小邪兒，我做這個夢做了將近七萬年，你說我能不心痛嗎？”
鳳九邪整個人都繃得緊緊地，直到聽到他說到心痛二字時，像是承受不住了……
忽然，她擡起雙手，捂着臉，整個人一瞬間鬆懈下來一般，全身顫抖得厲害，眼淚像是洪水絕了堤，從眼眶裏衝了出來，晶瑩剔透的淚水沿着她的手臂淌下，從手肘處滴落，潤溼了小腹……
“哭吧……”他隱忍而低沉的聲音圈住了她，將她抱得更緊，像是要給她勇氣，也是像給自己勇氣，擁抱總是能給人以無限的安慰。
一刻鐘後，她才緩過勁來，不哭不鬧了，只是直勾勾地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肚子，對着腹中的胎兒，低低地念叨着：“阿四，孃親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和娘一樣，受這麼多苦，孃親會讓你像湘水姐姐那樣長大，受盡寵愛。”
發現她沒被他說服，三七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於是只能安撫她，“小邪兒，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別想太多，興許不會有事，我們先等等看，好不好？”
九邪沉默許久，最後點頭應道，“那我們就再等等。”
三七掏出一方乾淨的錦帕，替她擦乾臉上的淚痕，扶她睡下，在合上最後一盞夜明珠前，他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了一個吻，親暱而鄭重。
三七知道這一場商量沒有結束，也不會結束，直到事實發生，纔會以某種他們預料到或者沒有預料到的方式結束。
雖然九邪嘴上答應了再等等，但她感覺到了山雨欲來。
腹中胎兒的體內正迅速形成一股力量，這次她有所好轉，其實是這股強大的力量正處在醞釀期。
不用過多久，她就會被它擊垮。
但她不能因此而放棄，她要生下他，就算是拼儘性命，她也要把他帶到人世來。
而最大的困難，就是此刻抱着她、愛着她，擁她入眠的男人。
看着鳳九邪入睡，三七的心裏頭是又怕又喜地，他高興的是，她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怕的卻是，又不知道她這睡，明早會不會醒來。
他每次看着她入睡，心就會跟着擔驚受怕。
他怕她一睡着，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他總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看着她。
也正是因爲如此，每次在她醒來之前，他都是醒着的。
其實九邪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