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邪目露回憶,聲音夾着後怕,全是顫音:“上一世,我差點被九幽之火燒死,是痕祭拼了性命衝進了塔裏,要救我出去,可是……火太大了,鎖鏈太長,燒不斷……他抱着我,說:要死,就先燒死他……我怕你也會……”
看着渾身是血的她,三七不敢動一下,生怕牽動了她的傷口,他知道她在說那場大火,也是在那日,她修煉出黑炎,與痕祭逃過一劫,也因此羽翼染黑,成了魔……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他絕對不會再做那些傷害她的蠢事,他該陪在她身邊,就算她死了,也能有個伴兒。
他滿眼憐惜地看着她,後悔地說:“如果你和痕祭在一起,會不會就不用受此一劫?你傷得這麼重,都是我的錯……”
鳳九邪搖搖頭:“傻瓜,人在劫中,身不由己,我活不成了……她是不會讓你有機會把我的魂魄也帶走的……”
九邪咳了幾聲,無聲地淌下眼淚,“你好好活下去,帶着我們的孩子,好好活……”
三七拼命搖頭,他強忍住眼中的淚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聲嘶力竭地喊道:“不!你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本想擡手,可手已經不聽使喚了,九邪只好靠着他的臂彎,虛弱地說:“傻瓜,阿四還需要你。”
三七的手裏抱着小鳳凰,就好像抱住了整個世界:“我不要兒子,我只要你!”
“胡話!咳咳!咳咳……”九邪的嘴裏不斷地淌出血來,她被火焰傷了根基……但還是睜大眼睛,瞪着三七大聲說,“兒子是我的命!”
三七扶着她的後頸:“你也是我的命!”
“既然想死,我成全你們。”宿弦月幽冷而森寂的聲音破空傳來,當即,滅世之火成了她的背景,她的手中憑空出現一口大鐘,“弦塵,你可認得此物?”
三七的眸中閃過一絲震驚,轉而化作釋然,在九邪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看來我的心願即將達成。”
鳳九邪瞳孔皺縮!
他曾說:我要牽着她的手,一起往下走……
而宿弦月無情的話語,讓鳳九邪心神大震!
“天下生靈終逃一死,試問這九州,能夠殺死神祇而不受天道懲罰的?莫過於我手中這口葬魂鍾了。”宿弦月凌空而立,聲色凜然肅殺,“宿弦塵,本尊本不想殺你,但你讓本尊失望!臨行前,仙帝將此物借與本尊,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竟是用到了,也罷,本尊就送你們上路!”
霎時間,宿弦月手中漆黑的葬魂鍾緩緩變大,幾乎將天遮住,空中烏雲盡數被吸入鍾內,就連方纔烈焰滔天的滅世之火也吸納一空。
鍾內彷彿有一隻饕餮巨獸,擁有將世間萬物吞噬的威能。
“宿弦塵,鳳九邪,這口鐘內可是吞噬過龍鳳始祖的靈魂,你們好好享受吧!”
宿弦月的話音落下,埋葬過無數魂靈的葬魂鍾將擁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同吞沒。
頃刻間,雲開霧散,陽光普照大地,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八月十六出清晨了,東方的天際劃出一道彩虹,誰都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天空……
這裏沒有陽光、沒有靈
氣、沒有生命、沒有火焰,有的只是虛無……
鍾內,是一方沒有邊際的黑暗空間。
五感被壓制在很小的範圍,他們看不見彼此,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只能感覺到對方正在一點一滴地消失……
那種深入骨髓的痛,並不是因自己消散,而是親耳聽着對方肉體消亡、靈魂化成虛無……
“小邪兒,別怕,我在這裏。”三七溫柔的聲音一如初始,他極盡可能地在她最後的生命裏,撫平她的恐懼和傷痛。
鳳九邪本就受了傷,連發出聲音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她依舊固執:“三七,你不該陪着我的。”
肉體在消失,被無盡的虛無吞噬……
他們卻還能談笑自如……
“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牽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他始終保持着抱她的姿勢,吻上了她的脣,可她的手已經消散了,那都不重要了,“我的心願已了,人生沒有遺憾。”
九邪模糊地感覺到,三七原本穩定的靈魂正在劇烈震盪着,開始在虛無中潰敗解體,她此刻也正承受着這種痛苦,痛便一起痛着,“孩子,我們的孩子……”
“他總會長大的。”三七在她耳邊說。
九邪不忍心看着他的靈體一點點沒了,“三七,你走吧,我知道你能逃出去。”
“我走了,留你一個人嗎?”三七隻是溫柔而執着地說出兩個字,“不要。”
鳳九邪撐着最後一點力氣,吐字清晰地說:“三七,我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這一世,你畫愛爲牢,來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守護我,我很感激你爲我做的一切。”
“我是來贖罪的,我的罪還沒贖完……”
“不,已經贖完了。”九邪用臉頰蹭蹭他的掌心,緩緩地許下諾言,“三七,若有來生,你不必找我,我會去尋你,然後牽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小邪兒,我在原地等你。”
也許諾言未必有用,但他們許了個願望。
虛無吞噬一切……
三七抱着九邪,同歸虛無……
“三七,我愛你。”
“小邪兒,我也愛你。”
當兩個愛着的人,互相擁吻……
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麼?
在兩個相愛的人面前,也不過如此。
……
“天道爲證,若我能活到第五世,我便能拿到鳳凰始祖的傳承,修成九彩神鳳。”
……
初升的太陽遙立於東方,彩虹之下,凌空而立的宿弦月素手微揚,將葬魂鍾置於掌心,她默唸口訣,繼而一青一白兩道光芒驟然閃現。
“這妖月刀倒是完好無缺,可惜了這把誅邪劍……”旁觀了一場好戲的宿弦陽,這時才從角落裏出現,他盯着弦月手裏兩把不同結局的劍,略略出神。
弦月莫名感慨一聲:“人在劍在,人亡劍亡。”
宿弦陽一愣:“姑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