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也要阿四哄,你才肯喫?”
宿弦塵有些訝異,雖然極力想忍住身體的不適,但還是把血咳了出來,可說來也怪,這孩子居然一點都不怕,弦塵稍微想想,就知道他是見慣了。
“你孃親也是要被你哄着才肯吃藥的嗎?”
“是啊,她每次吃藥的時候都會皺眉,今天子鳶師尊去拿……”阿四忽然渾身一顫,子鳶舅舅去拿藥了,也就是說今夜這藥拿不回來,孃親又沒吃藥。
弦塵本來還想問一句他怎麼了,可是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說話了,只能閉上眼睛,默默調息。
阿四很乖,替他擦着從嘴脣裏不斷淌出的血液,這血紅中帶黑,粘稠至極,一看就是有毒。
“上仙,你這病是怎麼得的?”
他只是動了動嘴脣,想要開口,卻最後無法回答,只能搖搖頭,阿四便明白了:“你自己也不知道?”
弦塵那張蒼白如紙的臉龐緊緊繃着,黑紅的血順着他的脖子往下蜿蜒。
在阿四看來,這象徵的不是詛咒,而是他的父母之間生生世世都沒辦法斬斷的羈絆,即使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這樣的痛苦,依舊在延續。
阿四很想幫幫他,緩解他的痛苦,可他的靈力來自冥界,冥氣幫不了此刻的他。
除非孃親來幫他……
而弦塵本人的腦袋其實很長時間不在狀態,也不太清楚到底和阿四說了什麼,只記得他一直被這個小小的孩童抱着,也不知是誰摟着誰更多一些。
他從未抱到過如此舒服的人……
他對人與人之間的觸碰其實很牴觸,就連他的兄長,他們都沒有肢體接觸過。
“孃親!孃親你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靠在牀頭邊的弦塵,迷糊地聽到了阿四的聲音,他恍惚地擡起眼皮,似乎瞧見了一個身穿七彩羽衣的女子朝着自己走過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把你的藥拿來。”
弦塵聽懂了,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在衣服裏。”
她走了過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氣,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來回摸索,最後找到了一個玉瓶,他有明顯地感覺到,當她摸出玉瓶裏的丹藥時,氣息不穩。
“吃了它。”那女人冷淡地說。
弦塵把頭別過去,不,他不要喫。
“孃親,他不吃藥,怎麼辦?”阿四說。
穿着七彩羽衣的女子又說:“掰開他的嘴,把藥灌進去。”
阿四無奈的聲音響起:“不行,他嘴裏都是血,灌不下去。”
女人拍了拍他的臉,罵道:“不吃藥是想死是嗎?那你可知道爲你煉丹的人,有多想你好起來嗎?”
“孃親,你這麼說他,你自己也不這樣嗎?”夙離舅舅爲她煉的丹藥,孃親也是不想喫。
女人又說:“我是我,他是他,他還好好活着,我是個隨時都會死的人,就不浪費別人的精力了。”
“孃親不要死,阿四不要孃親死!”
“讓他吃藥!我眼睛看不見,你自己想辦法。”說着,她就把藥塞進了阿四手裏。
“你就喫一顆吧,你把孃親都惹生氣了。”
他頓時一愣,心口那些難忍的疼痛似乎因爲這一滴淚而消除了大半,他用力地睜開眼睛,沙啞低沉的聲音從淡白的脣瓣中溢出:“好……”
阿四小心翼翼地把藥送進他嘴裏,弦塵將丹藥吞下,覺得好了許多,只是那些血的味道,讓他很難受。
藥裏有血,那個女人說得不錯,爲他煉丹的人,是想讓他好好活着……
也不知他暈了多久,只知道周圍有一股奇異的靈力在圍繞着他,呼喚着他……
當他清醒過來後,這纔看清楚了那個女子……
牀頭邊,曦和坐在輪椅上,手裏撥弄着三枚骰子。
弦塵暗暗懊悔,曦和是個男人,而且穿的是一件白衣,而非七色羽衣。
望着曦和周圍翻飛的黃色小花,弦塵有些訝異,“這是……”
阿四忙替他孃親回答了:“這是我孃親的本體,金玲花,有凝神靜氣、撫平傷痛的功效。”孃親的靈力現在偏向於治療系,天賦也與夙離舅舅的相同。
用孃親自己的話來說:陸子鳶和陸蕭逸是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而他和夙離是一個人變做了兩個人,倘若要用一個名詞來定義他們,他更希望說成是互爲半身。
看到他周圍的金玲花逐漸消散,弦塵面向曦和,拱拱手道:“多謝兩位相救,弦塵感激不盡。”
曦和淡淡地說:“不必謝我,我是拗不過這孩子。”
“那也是你們倆的功勞,要是沒有你們,我也不會這麼快就醒過來。”弦塵特別懷疑的一件事就是,他們怎麼一點都不好奇他這病是怎麼來的?
甚至比他還淡定……
“阿四,這房間是不是沒開窗啊?血氣這麼重,你去把窗戶打開來。”
聽到孃親的吩咐,阿四蹬蹬蹬忙跑去開窗。
望着阿四的背影,弦塵說:“你來了也正好,我本來是想明天去向你道歉的,看來今天就行了。”
曦和微一怔愣,在阿四緊張的目光下,聲帶略略發緊地問:“你把那條龍殺了?”
弦塵忽而一哂:“不,不是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一貫淡然的曦和,怎麼會那麼緊張?
莫非他與那條龍有舊?
可是那隻龍的靈智全無,像是瘋魔多年的樣子,怎麼會和他這樣一個與世無爭之人有關呢?
不是?曦和愣了愣,問:“那條龍現在怎麼樣了?”
“它仍舊被封印在葬龍山下。”弦塵望着他覆蓋在眼睛上的白紗,很想揭開來看一看,他的眼睛到底是怎麼了。
曦和繼續問:“它渡劫成功了嗎?受傷了嗎?”
弦塵有些僵住,說:“你一直在問我問題,卻沒讓我把我想說的話說完。”
他總是在問那隻龍的事,只是現下龍族已經滅族,不知他那麼關心,是否會引來災禍……
“你想對我說什麼?道什麼歉?”
弦塵的心稍微提了一提,生怕他生氣,小心翼翼地說:“我,我不小心把神女峯給……毀了。”
曦和提高了一些聲調,問:“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