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聽到了爹爹兩個字，心陡然提了起來，後者的心緒更加複雜……
“阿四，你爹他，還在世？”弦塵的眼中閃過一絲探究，有些訝異地問道，“那怎麼沒見你提起過他？”
似是發現孃親的臉色繃緊了，宿弦肆的心沉了下來，知道自己說多了，於是小聲說道：“上仙，我們才認識一天一夜……”
阿四的言下之意便是：我們不熟，怎麼可能說這些？
何嘗沒能看出來阿四是因爲曦和的臉色難看了纔不想多說的，宿弦塵喝了口茶，他其實挺想問阿四的爹爹到底是男還是女，不過想來都喊爹了，應該不至於是女的吧？像他們這樣的人，生孩子有很多種辦法，也許阿四並非是女人生下來的。
原來……曦和喜歡的是男人嗎？
弦塵的腦子轉過無數個念頭，也就是一瞬間的事，阿四的聲音將他拉出了思緒：“弦塵上仙，能不能帶我和孃親去一個地方？”
看到他滿眼的期盼，弦塵心中動容，問：“去哪裏？”
“我想回家，我還沒見過我家在哪裏。”小阿四眼睛裏蘊滿了水光，卻是忍着沒有滴下來，他看着弦塵上仙說道，“我孃親剛纔說，我爹爹和她就是在芙蓉鎮認識的，我還知道他們就是在這裏成的婚，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肝腸寸斷……曦和捂着心口，一段段破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的手指慢慢縮緊，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阿四，不許再說了。”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阿四憤怒且怨懟的聲音傳來，“孃親，我們只差一點就到家了，您就帶我去吧！”
捂住心口，凝魂石裏的記憶擴散開來，涌上腦海，因爲壓抑得太過，手指關節響動的聲音傳來，曦和臉色慘白，暗啞地說：“你再說，我就把你送回你哥那裏去。”
此話一出，格外管用，阿四立刻不鬧了。
彷彿哥哥在他的記憶裏，是一個極爲可怖的對象。
而只有阿四自己知道，哥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回到冥界，就不能再和孃親在一起了……
哥哥？弦塵驚訝地看着他們，阿四還有個兄長嗎？不過現在不是詢問這些的時候，曦和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他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弦塵快步走到曦和身邊，握住他攥成拳頭的手，擔心地問：“曦和，你的心口疼？要不要緊？”
被他抓住手的瞬間，曦和腦海裏又衝出了數張畫面，都是曾經弦塵和鳳九邪在人間芙蓉鎮的景象，他連忙掙開他的手，“我沒事，別碰我。”
不碰他，他就不會想起來那些往事。
可是阿四卻不懂，不懂當年發生過什麼，他只知道，孃親和爹爹是在這裏認識的，還在這兒有個家。
而被掙開的弦塵，望着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曦和，默然出神。
等到曦和的臉色緩下來後，阿四拽着弦塵的衣袖懇求地說：“上仙勸勸我孃親好不好？阿四想回家看看。”
阿四的懇求，讓宿弦塵的心也跟着碎了，“家”這個字眼，代表太多美好的含義了。
但是於他而言，卻是一片空白，他的家人，迄今爲止就只有兄長一人，可那個人，端居王座，高不可攀，他
阿四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是懇求之色，把人的心都給求化了，任是誰鐵石心腸，都會化成一汪春水。
弦塵看向對面淡定喝茶，卻氣息不穩的男子說：“曦和，你還記得你和阿四父親的家在哪裏嗎？”
被他這麼一問，曦和的心鬆動了，可若他帶着弦塵和阿四回家，保不齊會被有心人查到蛛絲馬跡，當年鳳九邪和宿弦塵的婚禮，就是定在了那個地方……他不能拿他的未來去賭。
可是弦塵和阿四……
“在……”他想了想，決定賭一把，說，“在芙蓉鎮的最東邊。”
弦塵怔然，說道：“我方纔路過那裏，那邊現在已經是森林了，處處鳥獸奔走，沒有人煙。”
“人間的老話說得果然不錯，滄海也能變桑田……”曦和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過沒關係，即便是森林，故地重遊，也能聊以慰藉，也許有些東西，還在呢。”他還記得，三七曾告訴九邪說：房子它被我施了法術，變成了只有晚上才能出現的鬼屋，以防有人買下它。
或許那座宅子，會因爲那個法術而存在。
喫過午飯，兩大一小，三個人出了酒樓，往東邊走去，曦和說想逛一逛街市，所以就沒有駕雲。
阿四因爲孃親答應了他的請求，高興得都要飛起來了，走三步跳兩步，右手上還拿着一根孃親給他買的糖葫蘆在啃。
小男孩走在最右邊，把孃親的手攥得緊緊地。
最左邊的是弦塵，他拉着曦和的手，對路邊指指點點的目光置若罔聞。
在他眼裏，曦和除了脾氣不好之外，也沒什麼缺點，不過他這脾氣，他好像也很喜歡。
曦和看上去不講道理，愛生氣，其實不然。
很多時候，他都會因爲阿四而妥協，足可見，他對這個孩子是真的疼愛。
弦塵也想看看，他們家到底是什麼樣的，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十七萬年的光陰足夠毀滅一切存在的證據。
“孃親，前面是森林，路不好走，靈識用多了傷身……”阿四軟糯可愛的聲音傳來，“上仙，你能不能揹着我孃親？”
弦塵愣了愣，應了下來，“好，那我們就將這座森林走一遍。”
阿四的小嘴揚起了很大的弧度，“謝謝上仙！”
弦塵突然有些心疼，若是他不在，子鴛又不在，阿四一個人，要怎麼照顧曦和呢？這個男人雖然長得高大，可是畢竟虛弱，眼睛又不好，總讓人忍不住想要照顧，就連阿四，都看上去要比他堅強很多。
曦和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阿四說得是對的，可是讓弦塵揹着他，他……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弦塵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快上來，我揹你走。”
曦和僵住，紛亂叢生的記憶中忽然閃現出第四世最初的情形……
朱雀國靈山上的棺材旁邊，三七蹲在地上，討好地對她說：“小姐，上來！三七揹你回家。”
回家……
曦和怔忪，彷彿身後有一股推力，將他推了一把，他從後面抱住弦塵，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後頸上，恍惚間，問了一句：“三七……是你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