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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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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的手指被磨破,腳上的鞋子也變得破破爛爛。他索性脫了鞋塞進挖出的空隙裏,作爲墊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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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出曾插入廢井下部的面具碎片,團藏狠狠把它們嵌入自己頭上井壁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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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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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斷前進的身影,走過了白天,經歷了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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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攀登的過程中,已經消失的話語又開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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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低語,吟蕩在團藏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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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乾脆閉上了眼,只用雙手去摸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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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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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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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酸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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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痙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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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靜靜地貼合在井壁之上,等到身體恢復些許,又開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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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再一次向上探的手臂,前半段摸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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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井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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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有些興奮,而這興奮帶來的抖動,卻讓他在最後的墊腳處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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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團藏失足滑下的這千鈞一髮之時,他果斷伸出手臂、擡高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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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與肉體的劇烈摩擦減緩乃至停止了團藏的下落,只是此時,一大片深紅色血痕,已然在陽光照耀的井口處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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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沒有睜眼,他貼在井壁上,硬生生用自己的肉體與它摩擦、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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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脫落,身上的衣服被壓進血肉模糊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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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鼻子也蹭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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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團藏沒有再在乎身體上的苦痛,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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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要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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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鮮血淋漓的胳臂重又攀上了井口,用手攥緊井口的外沿,團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一條大腿挪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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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運用過多的腰力,生怕這樣會把年歲久遠的石井掰爛,然後再度回到那幽深的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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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上井口,翻倒在外側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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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隔着眼瞼,也能感受到陽光的映照時,團藏知道,自己終於,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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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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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在草地上躺了一會兒,清晨的露水,沾溼了團藏已然破爛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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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有心思考慮接下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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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接下來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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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胳膊擋住太陽光的直射,團藏緩之又緩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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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木、草叢、枯井,以及不遠處,一間看起來略顯破舊,但似乎還未被廢棄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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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枯井的旁邊找到一間似有人住的房舍,這無疑是件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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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張開嘴巴,可嗓子裏齁得厲害,根本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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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吱吱呀呀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呼叫的打算,轉而運動着身軀,向着約有幾十步遠的房舍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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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幽暗的井底,身上的感覺似乎又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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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粗糙井壁劃破的肌膚,無時無刻不在向團藏訴說着自己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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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還不覺得,此刻,這身體的苦痛卻顯得那麼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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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努力揪着眼前的野草,可最終,在離房舍二十步遠的地方,他發現自己再也挪動不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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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努力把下巴墊住草地,雙目直直地看向房舍。
他用盡全力張嘴,可喉嚨裏,依舊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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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難以控制的淚水從團藏眼裏涌出,他只覺得自己好似身處瓢潑大雨之中,根本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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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一個上半身穿着白色交領裏衣、外披綠色鶴松紋羽織,下半身則身着緋袴(也就是“紅裙”)的女生,從眼前的房舍內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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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着雙腳,迎着陽光,面朝團藏的方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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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憊懶的動作,可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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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等景象,團藏卻有了一番苦中作樂的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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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對我還是有優待的。至少在最後,讓我看到了,這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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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閉上了眼睛,感恩世界的慷慨,讓他在生命的最後,看到代表美好事物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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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在這時,團藏的身上,傳來了一股柔軟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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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藏把因爲缺水而腫大的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到的,卻是一個赤腳的少女正蹲在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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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很焦急,又好像在說着什麼,不過此刻的團藏,一點兒也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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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團藏生出了一股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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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難以想象的意志力,強行用肘間支起自己。在好一番左搖右晃之後,他終於從趴在地上的姿態,改成了仰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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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讓我看看吧,“世界”你給我的,最後的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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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出乎團藏預料,他並沒有能掀開命運女神的裙襬,反倒是先前還伸出雙手想扶他卻又不知該怎麼是好的少女,見到團藏支棱着翻身,又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前胸,捂着嘴發出了“呀”的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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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團藏才發現,原來少女的聲音,自己着實聽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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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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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瞭如同嬰兒牙牙學語一般的嘟噥,團藏放棄了所有掙扎的慾望,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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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爲看到團藏失去了意識,少女糾結了好一陣,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枚由金黃色線穗串起來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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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把尚帶着身體餘溫的珠子放在團藏胸前,這如拇指般大小的珠子,此刻竟一掃其平平無奇的外觀,散發出震人心神的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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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紫光的溢出,少女趕忙合上雙掌,蓋上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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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動作太急,少女的掌邊魚際觸到了團藏血肉模糊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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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已失去意識的男人,得到了紫光的滋養,竟因爲少女的此下觸碰而悶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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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團藏的呻吟,少女如同受驚的小兔,收回了自己覆在團藏胸膛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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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着依舊散發着紫光的珠子,少女又連忙把手合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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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下,她再沒有用掌面貼合到團藏的任何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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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爲少女的小心,紫色的光暈沒有向天空散發,卻反倒,從少女掌根和團藏皮膚的間隙中,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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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許紫色的光暈,引來了林中生物們的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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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萬籟俱寂,就好像樹木和雜草,也有了自己的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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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兩三分鐘,見團藏身上的出血已經止住,胸腹的起伏也與常人無異,少女便把珠子從團藏身上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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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想如往常一樣,把珠子重新掛上脖子、塞進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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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珠子入手之後的血泥,讓她遲疑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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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掏出一帕方巾,小心地把珠子包好,然後便一如往常地,把它塞進了懷裏,貼身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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