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該不會是拿着那個卡斯貝特的資助逃走了吧?”久久沒有找到線人的光頭男人有些急躁了,自言自語地說着。
在嘈雜的人羣中,他開始嘗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光頭男人想,卡魯斯作爲卡斯貝特和朱利安爵士最信任的人之一,不太可能拋棄他在領地裏的一切資產逃走,所以,最有可能的是,這個毛手毛腳的傢伙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要麼逃走了,要麼被殺了。
“他可真是個不令人省心的傢伙!”光頭男人尋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道路邊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徹底灰了心,走回了小麥酒館。
白天的酒館只有一個夥計正在擦拭櫃檯和桌椅、一個雜役正在清理垃圾以及一個主廚正在打着瞌睡,光頭男人比較多疑,他怕詢問卡魯斯的下落會打草驚蛇。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通知校官黑拉爾特和卡斯貝特時機已至,於是他不再猶豫,直接走向了馬廄。
他像所有的旅行者一般向酒館的夥計請求用他們最好的酒補滿他那空空的水袋,暢飲了一口後,他踩着馬蹬上了馬,沿着一條通向林間的小徑離開了埃斯拜堡。
西蒙的隊伍並不是在行軍,他還帶着許多步行的士兵和雜役,所以速度並不會太快。光頭男人想,他得更快地將消息傳達,這樣他們纔有更多的時間來部署和埋伏,於是,他夾緊了馬腹,有些心疼地輕撫着愛馬的鬃毛說道:“看來得委屈委屈你了。”
他沿着密林中的小徑一路奔馳,有時脫離林中小路跨越一小片寬敞的草地,有時又回到寬敞的大路上通過一個又一個領地的邊界哨卡。
最後,他來到了一座低矮的山丘下,拐進了一處不起眼的山坳中,一道用削尖樹枝做成的拒馬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前面的是誰?報上你的名字!”粗獷的聲音從拒馬後方傳來。
“我是報信者奧德特,你們快把那該死的拒馬拉開!”光頭男人不耐煩的話音剛落,拒馬很快便被兩個粗壯的大塊頭給搬開了。
山坳裏的營地是臨時搭起來的,供這些匪徒們休息的地方無非是樹枝和篷布搭起來的簡陋帳篷,此時正三三兩兩地睡着昨晚守夜的人呢。
一個臉上有燒傷疤痕的男人正坐在地上的磨刀石邊磨劍,兩個人正在旁邊燒着沸水,一邊添柴,一邊從偷獵來的野豬身上割肉一塊塊地扔進鍋裏。
光頭奧德特將他的馬栓在了營地旁邊的白樺樹上,急匆匆地走向營地最深處的那頂小帳篷。
不出他的意外,這會兒校官黑拉爾特正坐在帳篷前的小木桌上和朱利安留下來的聯絡者卡斯貝特玩着骰子游戲呢,他們手裏都握着一個裝滿了麥芽酒的木杯。
“大人,請容許我打斷你們一下……”
光頭奧德特的話還沒說完,背對着他的校官黑拉爾特粗暴地將木杯拍到了小木桌上,酒水濺得四處飛射,他憤怒地咆哮了起來:“又來了,又來了!該死的,這已經是我第三次被打斷遊戲了,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而是爲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你的皮給剝了!”
“西蒙男爵啓程出發了。”光頭奧德特額頭上滴下了汗水,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說道。
“什麼,”校官黑拉爾特將手心攥着的骰子丟到了桌子上,一下站了起來,“他帶了多少人?”
“兩個騎士,兩個弩手,兩個騎兵,將近二十個步兵,”光頭奧德特看了一眼桌子上散發着清香的酒液,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脣繼續說道,“每個人都穿着鎖子甲,全副武裝。”
“真見鬼,第一次見一個男爵出門參加宴會帶這麼多人的,”校官黑拉爾特一屁股坐回了帶着一圈圈年輪的樹樁上,“這個西蒙可真是個膽小如鼠、惜命如金的傢伙,我看他這不是要去託尼斯堡參加婚宴,他這是要帶兵去踏平它!”
卡斯貝特一口將杯子中剩餘的酒給喝完了,臉上陰沉得都能滴出水來了。他知道,校官黑拉爾特手下四十個曾經的貴族私兵肯定可以給西蒙的行伍造成不小的打擊,但如果要取西蒙的性命,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不行,萬一……”卡斯貝特想都沒想便開口拒絕,不過卻馬上被校官黑拉爾特打斷了。
“我知道你的擔憂,”校官黑拉爾特偏了偏頭,毫不在乎地說道,“你擔心萬一西蒙沒死,反而認出了襲擊者中有你領主的私兵,不是麼?”
卡斯貝特點了點頭。
“那就帶更多的士兵來,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人倖存,”校官黑拉爾特殘忍地笑了起來,“畢竟,死人是沒辦法通風報信的,真相是由活人們捏造的!”
“有道理,我會和我的領主稟報的,”卡斯貝特將杯子放在了小木桌上,也從樹樁上站了起來,不過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鎖定在了光頭奧德特身上,“對了,你有沒有找到卡魯斯?”
“抱歉,我都快把那裏翻了個底朝天了,卻沒能發現他的半點身影。”光頭奧德特無奈地攤了攤手。
“我知道了。”卡斯貝特深呼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向着營地外他栓馬的地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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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並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次有預謀的刺殺,與之相反的是,他還在奇怪爲什麼這次旅途出乎意外地安穩。
僅僅是經過了兩天的路途,西蒙一行人便平安地抵達了肯彭山谷領地。
目前朗格的統治重心在他的新領地,這是他決定在託尼斯堡舉行婚禮的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爲上一任男爵將城堡修繕得很棒,至少這裏的城堡大廳可比多爾斯滕堡的大廳要氣派得多了。
一路過來,西蒙發現肯彭山谷領地的村莊似乎比周圍領地的村莊要更加富裕一些,這從領民們臉上的紅潤度就能看出來了。
不過胖子說,這都是此地上一任領主的功勞,朗格自從上任以來他的每一分錢全部都花在自己身上了,他的觀念與大多數貴族們相同——領民只要負責交稅就好了。
不過,西蒙也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當他們在路過一個叫烏爾特茲的村莊時,西蒙很意外地在田野中發現了一個與他領地中同出一轍的“顯聖坑”。
當他們在村莊的酒館中休息時,酒館夥計熱心地解答了西蒙的疑惑,原來,他們的領主原本是多爾斯滕家族一個立功的騎兵,他原本是個富裕的自由農,在朗格馳援弗爾德堡的戰役中發現了西蒙領地增產的方法,於是在他被冊封騎士後,決定在他的采邑領地中推行這個方法。
“我想知道當地的神父怎麼看待這件事情?”西蒙好奇地問道。
“在最初的兩年中,神父原本是堅決反對的。領主不想與神父鬧僵,一直勸說神父親自去弗爾德堡看看上帝的神蹟,”夥計一邊用抹布擦拭着木杯,一邊依靠着櫃檯說道,“直到神父的耳朵都快被磨出繭子了,終於在幾個月前去了一趟弗爾德堡。當他回來時,原本頑固不化的他彷彿變了個人,不但贊成領主推行這種肥料,還天天在口中唸唸有詞,說自己親眼見到了上帝的神蹟。”
西蒙點了點頭,夥計便繼續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西蒙想,當時他以上帝的庇佑爲幌子推行農家肥增產時,他便知道,這個方法遲早有一天會在各地落地開花,不再成爲他特有的優勢。
不過他並不在意。就算周圍領地的糧食都大幅度增產了,他也不用擔心賺不到錢了,與之相反,這樣一來他反而能有更多的原材料,他能用領地裏的高效水力磨坊獲得更多的麪粉,麪粉可比糧食值錢多了。
至於代價,無論是他的盟友,還是他的敵人,至少都填飽了自己領民的肚子。拋開別的不論,這也算是拯救了許多仍在飢餓中掙扎的人了,這無疑是一件值得被歷史所銘記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