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皇帝看,陛下轉過頭來,正好跟她四目相對。
江靜瀾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呆呆地應了一聲:“好”。
柏夜在旁邊皺起了眉毛。小瀾這是……
皇帝對江靜瀾的態度和反應並不意外。這半生以來,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面對他的人,總是會這般不知不覺地被牽着走。這種感覺他早就習以爲常了。恐怕,只有那個人是例外。
那傢伙的魅力也是與生俱來的,卻比自己還要強百倍。連皇帝自己都會深深地被吸引,被鼓動,被誘惑……
只是……
皇帝的思緒稍稍遊移走了一小會兒,才慢慢扯了回來。他平靜地看了看柏夜,又看了看周圍大氣都不敢出的孩子們,忽然笑了。
“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我不大會講。你們姑且聽着。”
臨湖小榭的氛圍很有些詭異。靜謐的夜色中,大瀾帝國的聖上斜靠在座椅上,面對着幾個第一天見面的青年,略顯生澀卻又努力地講述着,在東陸隱祕流傳了上千年的故老傳說。
“千年之前,東陸之上忽然天降流星。巨大的火柱割裂長空,一路衝往極西。那時候,東陸上生活的原著民並不知道,大海盡頭還有西陸的存在。
而隨着巨大流星劃過天空,還有幾顆小小的火球,墜落在東陸之上,或是西海之中。其中有幾顆火球的墜落位置很快就被當時的人們找到了。其餘的也記錄了大概的方位。
你們面前的這個湖,在流傳千年的東陸古書中也有記載。這裏正是其中一顆星星從天而降的位置。”
聽到這裏,一直瞪眼聽着的江靜瀾猛地掐了把柏夜的手臂,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就說吧。我家傳下來的故事,全都沒錯。”
皇帝輕輕嘆了口氣,勉強笑了下,懶懶地說:“當年開國皇帝選擇這裏建青潭城,便是依此地此事命名。這座星墜湖,幾百年前,叫做青潭。”
原來如此……
小夥伴們還真不知道星墜湖還有這麼長的歷史。更沒想到,堂堂帝國的首都,竟然是以這座小湖命名的。
小白和乙弛的眼神,當即就變得和江靜瀾一樣熾熱了。他們都是聰明人。既然這個方圓不足十畝大的小湖,能這麼受建國先輩們的矚目,那麼這顆“星星”,想必不單單是價值連城的問題了。
這星星到底是什麼?
柏夜忽然插了句話:“先皇這麼看重這裏,那後來怎麼就給了江家了呢。”
聽皇帝的話,看來皇室始終還一直惦記着這顆從天而降的星星。但是江家獲賜整座別院已經二百多年了。這事說不通。
聖上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那些傳說,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事情,誰也沒辦法真正得到那顆星星。這麼多年了,只有江家一直不死心。索性就把湖賞給他家,讓他們花精力去搞唄。”
江靜瀾臉紅了:“我聽我爹說過。我家每代家主都試過探寶的。但依祖訓,每代人只能試一次。”
“這是什麼道理?”小白不太理解,“真要想找, 就把這湖水抽乾了,甭說掘地三尺,三百尺也不難啊。”
大小姐白了小白個白眼,轉而促狹地逗了皇帝一句:“要是那麼簡單,皇帝家還能那麼大方地把這片園子給我家嗎?”
小夥伴們全都倒吸了口氣。皇帝苦笑着扶住了額頭,懶懶地把自己埋進了鬆軟的靠墊。
江靜瀾繼續解釋:“想要撈星星,只能潛水下去。可是這湖深得很,水下壓力極大,祕術護罩也會被輕易壓破,沒人能一口氣游到底的。爲了解決這個難題,我家祖上尋到了一個辦法。”
說罷,她指了指隱在湖邊的一排排低矮棚子:“那邊培育着很多異種水藻。萬朵當中能有一朵,挑出來曬乾磨粉後,可以在祕術的加持下緩緩釋放空氣。帶着這種藻粉,可以不至於憋死在半路。不過這東西繁殖太困難,積累又緩慢。所以每代人只捨得用一次。”
柏夜吐了吐舌頭。這事剛聽起來就不靠譜。皇帝突然點名叫他去撈星星,難道不知道他怕水,根本不會游泳麼?
現在再聽江靜瀾的介紹,柏夜反倒有些安心了。如此複雜而又危險的方式,他自己是萬萬學不會的。看來這差事怎麼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江靜瀾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向黑暗中打起招呼來。
一直在湖榭外遠遠候着的別院管事,無聲地小跑過來,輕巧地跪倒在地。江靜瀾也不見外,直接問起來:“你在別院很多年了吧。藻粉囤積得怎麼樣了?”
中年管事乍一聽到大小姐當衆問起這事立時警覺起來,但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嚴肅地回道:“稟大小姐,藻粉還不夠數。目前只夠單程。”
江靜瀾一下子泄了氣。短短几日接觸下來,她早知道這管事就是個榆木疙瘩,三鞭子抽不出個屁來。但據說他的心思向來是精準無比的。他說不行,那肯定就是不行。
皇上忽然揮了揮手:“你們江家人就是麻煩。骨子裏的謹小慎微,一輩傳一輩的。”
江靜瀾被奚落了兩句,咬着牙橫過臉去,生生憋住沒有還嘴。皇上被逗笑了,樂呵呵地搖了搖頭:“好吧。或許在你這輩上轉了性也未可知。”
緊接着他正色道:“海盜島上的水長老以前說過,憑藉她的水系祕術和聖靈血脈,是可以去取出來的。但是……”皇帝欲言又止了一陣,接着說道,“但是現在看,又出現一個聖靈血脈的人。柏夜,你是有這個資格的人,不妨一試。當然,兇險還是一樣擺在那裏的。你要考慮好了,怎麼應對。”
“我……我非要去撈這個星星麼?”
“嗯,非撈不可。”
柏夜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星墜湖裏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勞動聖上大駕光臨,還非逼着他去幹這事。既然聖上知道自己是誰,還從始至終關照了自己十幾年,這東西,總不會比自己的命還寶貴吧。
柏夜沉吟不語。乙弛、玲蘭和白凌羽也都不說話。場面冷了好久。皇帝終於嘆了口氣,說道:“現在想起來愛惜生命了?在校場上,可沒見你有什麼顧慮。”
“彼時……形勢不同,我見不得朋友受罪。”
“唔,孰輕孰重,此時彼時……把握命運的事,還是靠你自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