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夏出發的這一路上以來,黃射也都是以師長之禮對待劉備。
他雖然心中對劉備安營的速度有不滿之處,但也沒有命人去責斥劉備,反而派了親信大將張碩,前去好言問詢劉備安營情況。
張碩是黃祖年輕時招納的賓客,自黃祖從軍之後就一直跟在其身邊鞍前馬後,深受黃祖的信愛。
並且張碩從軍時間久,軍旅經驗豐富。
這次黃祖讓黃射率軍出征,特意將張碩留在了黃射身邊,讓其保護兼提點黃射。
張碩奉命來到岸上,尋到了正在指揮士卒安營的劉備。
張碩對其問道,“左將軍,我家少將讓吾前來詢問君,爲何現今時值傍晚,大營還未立好?”
“可是左將軍手下人數不夠?若是如此,我家少將可表示再派出三千人馬供左將軍調配。”
劉備聽了張碩的話後,溫和得說道,“並非是人力不夠。”
“我軍乃是由江上岸,安營務必設水陸兩營,陸營駐兵,水營泊船。
因爲要分設兩營,所以耗費時間會多了點。”
張碩聽後覺得有理,點了點頭。
這時他看到劉備分出了不少士卒,在南岸的四周設崗哨巡視四方。
他眉頭皺了起來,對劉備說道,“既然要分設兩營,左將軍又何必要分出如此多的士卒查視四周呢?
如今當以先立好營帳爲要,左將軍應該集中人力纔是。”
張碩乃是黃氏家將,只忠於黃祖一人,對於劉備的左將軍官職並不看重。
因此他對劉備的問詢,雖然牢記黃射的吩咐語氣要客氣,
但爲了完成黃射的命令,他的話語中對劉備分兵巡視的所爲,不免帶上了三分質疑。
這三分質疑,引起了這時在劉備身旁的張飛的不滿。
張飛跟隨劉備日久,與劉備既有深厚的君臣之義,又有深厚的兄弟之情。
他見張碩只是一小小的校尉,竟然敢對劉備的所爲懷抱質疑,他頓時怒從心生。
張飛臉色憤憤,正要出言訓斥張碩,卻被劉備暗自攔下。
劉備對其搖了搖頭,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隨後劉備還是一副平淡的神色,他對張碩答道,“柴桑守將孫皎乃吳侯堂兄,孫氏子皆驍悍之徒。
兵法有云半渡而擊,如今我軍正處在半渡之時,且我軍的大營尚未立好,未有營盤之固守護。
若是孫皎仗其驍悍,率軍突襲我軍,其雖兵少,也會造成大患。”
“故而吾才分出二千兵馬巡視四周,爲的就是防備這一點。
不然縱算孫皎突襲不成,其此舉也會對我軍造成士氣損傷。”
劉備的語氣依舊溫和,可是張碩再次言道,
“左將軍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不如就依我家少將之言,其從中軍中派出士兵協助左將軍安營紮寨,如此豈不是更好?”
劉備搖搖頭道,“中郎將所部乃是我軍主力精銳,不可輕動。
中郎將所部居於江上,虎視江岸可對敵軍造成威脅。
若中郎將調派兵馬下船,兵少則不足用。
張碩聽了劉備的這番解釋後,才終於息了質疑之心。
他對劉備一拜後,回到樓船上稟報黃射去了。
在張碩離去以後,方纔被劉備用眼色壓抑住怒氣的張飛,這時已經無需再有所顧忌。
他恨恨地對劉備說道,“都說南方子多蠻,多是不識禮儀之輩,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這張蠻算是個甚麼東西,竟敢語露質疑,以下犯上,冒犯主公將軍之尊,真是氣煞我也。”
說完後張飛爲表心中怒氣,將手中的蛇矛擡起重重的擊打了一下地面,擊起了一片塵埃。
張飛發泄完心中怒氣之後,他又對劉備說道,“主公方纔怎麼不讓我,教訓一下那個蠻子。”
張飛略帶牢騷的話語,讓劉備輕笑一聲,他反問張飛道,“如何教訓?”
“打一頓,還是直接殺了?”
張飛下意識就要回答,要打殺了那個蠻子。
可是看到劉備那略帶落寞的神色,他就靜靜的閉上了嘴。
張飛雖然性格暴躁了點,但不是無知之輩,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道理,他是懂得。
見張飛安靜下來,劉備指着江上那氣勢磅礴,連綿不絕的戰船,對着張飛說道,
“益德,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站在這些荊州戰船身前的不止有那江東,還有我們。”
劉備話中的深意顯露無疑,張飛聽後臉色一變,他對劉備說道,“怎麼會呢?”
“這次劉使君派主公爲先鋒攻打柴桑,若是主公能爲劉使君拿下柴桑,那就立下了大功。
到時候主公再向劉使君借兵討伐曹賊,也就名正言順了。”
“從劉使君任用主公的這番舉措來看,劉使君還是信重主公的。”
聽到張飛說出信重兩個字,劉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
劉備臉上露出些許嘲笑,他對着張飛說道,
“他信我嗎?”
劉備轉身正對荊州戰船,語氣飄忽的繼續說道,
“我不信。”
說完這句話後,劉備對着張飛說出了語重心長的一句話,
“寄人籬下者,要貴在自知!”
劉備說完後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氣讓張飛心中五味雜陳起來。
龍困淺灘,實在是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
到了夜幕即將降臨之時,劉備纔將岸上的水陸兩寨立好。
立好後,劉備讓人前去通傳停泊在江上的黃射,請其率大軍緩緩進入營帳。
近兩萬大軍下船登陸,是一件很複雜繁瑣的事。
幸虧這次黃射帶來的是江夏郡中的精銳,類似於這種兩棲登陸的行軍,他們每個人都熟悉無比。
因此人數雖多,但終於趕在夜幕完全黑下時,大部分兵卒進入了營帳中。
在搬遷入大營中後,黃射就急不可耐的召集了諸將進行議事。
軍營各處已經點起了火把,燃燒着熊熊火焰的火把,將大營照耀的宛如白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