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紅幽幽的在心底嘆息。
當她再度擡起眸子，眼底已經沒有了那種羨慕與渴望。
別人家的父母再心疼孩子，也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等等，也、也不是全無關係。
就在今天，秦秀枝這個惡毒大伯母就險些害死了“自己”。
對於馬家棟兄弟幾個來說，秦秀枝自然是爲了孩子可以捨棄一切、甘於揹負罵名的慈母。
可對於馬家紅這些無辜的外人來說，秦秀枝就是個不擇手段的毒婦啊。
今天馬家紅用性命來控訴，把事情鬧開，似乎有了轉機，但、但誰又能保證，以後秦秀枝不會再作妖？
馬家太窮了，馬家的孫子也太多了。
秦秀枝身後那五個如同移動信號般排排站的兒子，更是足以拖垮整個馬家。
五個兒子啊，就算不蓋房子，也要出五份彩禮。
就馬家這窮得叮噹響的現狀，漸漸長大的女孩兒們就成了唯一能夠換錢的存在。
就算不爲了馬家棟，還有二房的馬家富，還有她的親弟弟馬家寶……
當然，親弟弟什麼的還太小，等他到了娶媳婦的年紀，馬家紅估計都能當娘了。
但……堂兄弟太多了啊。
奶奶已經被大伯母挑撥的動了這樣的心思，今天她馬家紅躲過去了，明天呢？後天呢？！
不行！
必須分家！
而且，只有分了家，她才能擺脫一大家子的拖累，好好的發家致富。
家裏有了錢，父母應該也就不會拿着女兒們去給兒子換媳婦兒！
馬家紅用力握緊拳頭。
另一邊，秦秀枝一通猛懟，險些把張氏的臉皮也扒了下來。
張氏乖覺，意識到秦秀枝不好惹，自己佔不到口頭上的便宜，趕忙收兵。
可讓她就此放棄分家，她、她又捨不得，心裏那個糾結啊。
就在這個時候，馬家紅彷彿被嚇壞後，終於回過神兒來，她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爹，娘，你們讓我去死吧！”
“嗚嗚，你們救我幹什麼？”
“我、我不想嫁給一個跟我爹年紀差不多的人，更不想被人活活打死！”
“左右都是個死，索性讓我現在就死了吧！”
“爹，娘，女兒不孝，可、可女兒真的好害怕啊！”
馬家紅從被救上來之後，就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沒哭，也沒鬧，就像個失去靈魂的破娃娃。
剛剛還有熱心的婦人擔心：哎呀，這孩子莫不是嚇傻了？或是被水泡壞了腦子？！
現在，馬家紅忽然“爆發”了，不少圍觀羣衆都舒了一口氣。
她們紛紛議論着：“哭出來就好！能哭出來啊，她肚子裏的這口怨氣也就能散掉！”
“對對，剛纔我還擔心這孩子被水嗆到了，現在還能哭，表明她總算沒事了！”
“可不是，哎呀呀，紅丫頭可憐啊。平時多老實、膽小的一個孩子，卻硬生生被逼得跳了河！”
“就是就是，說起來也是馬家作孽。就算家裏需要錢，想先把孫女兒嫁出去換份兒彩禮，可、可也不能太過分啊！”
“誰說不是？嘖嘖，我聽說那個男的都男的都快三十了，是個瘸子不說，關鍵還好喝酒啊。一喝醉了就打人，瘋起來，連自己的親孃都推搡呢！”
衆人嘁嘁喳喳的說着，彼此交換着“聽說來”的八卦。
馬家紅成功用一句哭喊，將話題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當然，有了之前秦秀枝的一番表演，衆人再度唾棄馬家做事不厚道的時候，倒也沒有一致將炮火對準秦秀枝。
有人說馬老孃這個做奶奶的太心狠，爲了孫子，就逼孫女兒去死。
有人說馬老三兩口子也太軟弱，自己的閨女都護不住，難道還指望別人？
尤其是紅丫頭她娘，嘖嘖，這女人除了哭就是哭，你特孃的又不是哭喪的孝女，天天抹眼淚給誰看？
你如果不想讓閨女嫁給鎮上那個瘸子，你倒是說出來啊。
就算做不到像秦秀枝那般撒潑打滾，好歹也吱個聲。
結果呢，只會哭哭哭！
過去衆人只看到楊氏抹眼淚，不知道前因後果，還覺得她可憐。
但今天，衆人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忽然覺得很彆扭，對楊氏也有種怪異的嫌棄與瞧不上！
當然，也有人繼續罵秦秀枝：你心疼兒子，可也不能糟蹋別人家的閨女啊！
秦秀枝：……
額，這是她洗不白的罪孽。
她確實欠馬家紅一條命。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只能以後慢慢補償人家了。
“爹、娘，我不想死，可我怕啊！”
馬家紅繼續哭嚎着。
那淒厲的嗓音，搭配上她瘦弱的身體、慘白的面色，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憐。
“哎呀，實在不行，還是分家吧！”
“馬老三，知道你孝順，可也不能愚孝啊。”
“就是，做子女的確實要孝順長輩，但長輩要是錯了，也不能盲目聽從！”
“紅丫頭平時多能幹、多懂事啊，卻硬生生被逼得跳了河……馬老三，好歹心疼一下孩子吧！”
說着說着，衆人就把目標對準了馬大海。
馬大海：……
活了三十多年，他沒啥本事，唯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好名聲。
在村子裏，任誰聽到他馬大海的名字，都要忍不住誇一句：老實、能幹！
可現在，他卻遭受到了衆人異樣的目光。
諸多聲音中，還夾雜着他太蠢、太心狠之類的評論。
這些人爲什麼這麼說，馬大海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覺得：就算要賣閨女，得來的銀子也該給自己親兒子娶媳婦。
像今天這般，直接便宜了隔房的侄子算怎麼回事兒？
他馬大海又不是沒有親兒子。
這樣做，不是傻又是啥？！
馬大海又羞又惱又氣，除了覺得沒面子，也因爲忽然發現，自己確實夠蠢！
自己閨女被賣了，自己居然沒有撈到半點好處，卻還要揹負“不心疼閨女”的罵名。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孃和大嫂。
馬大海禁不住對這兩個女人生出怨恨。
耳邊還有馬家紅聲嘶力竭的哭喊，馬大海終於忍不住，再次喊了句：“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