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事人陳明淵並不在現場,但楊靜儀這個第三者還是能聽出周嬌娘對於陳明淵的不屑與嫌棄。
這就很不正常了。
按理說,周神醫和陳明淵素不相識,更談不上有什麼恩怨,她根本沒有必要這般厭惡對方。
除非——
兩人並不是真的不認識,而是頗有淵源!
“你、你到底是誰?”難道真是周嬌娘,那個曾經被陳明淵親手殺死腹中胎兒的通房丫鬟?
如果周神醫是周嬌娘,那事情就說得通了。
事情過去了好幾年,可直到現在,楊靜儀都記着當時周嬌娘被灌下落胎藥時的哀痛與絕望。
這世上如果有人恨陳明淵入骨,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周嬌娘!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楊夫人該如何度過下半生?”
周嬌娘答得含糊,彷彿是默認了楊靜儀心底的猜測。
她沒有就“我是誰”這個問題糾纏太多,反而好心的提出了建議:“是揹負着‘無子’的罵名,眼睜睜看着深愛的丈夫打着子嗣的旗號每天都睡着不同的女人?還是利索的和離,找個規矩端方的男人,生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楊靜儀驚疑不定的看着周嬌娘。
良久,她才似是將對方的話消化完。
好,她明白了!
人家對方已經把話說得這麼透,她要是再想不通,那就真是個傻子了。
楊靜儀不但確定對方就是周嬌娘,還無比肯定:陳明淵不能生育了,而這件事,是周嬌娘的手筆。
如果是以前,楊靜儀肯定不會有這樣的異想天開。
可現在——
人家周嬌娘可是名震南北的神醫啊!
而神醫什麼的,能治病救人,也能下毒害人。
所以,這些年伯府大院一直沒有嬰兒啼哭,不是她楊靜儀不能生,而是陳明淵成了“沒種”的男人。
陳明淵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下場,周嬌娘也說得明白——報應!
可不是報應嘛,當年的陳明淵絕情又深情。
而作爲被陳明淵絕情的對象,周嬌娘痛失腹中胎兒,定是心生怨恨,有了機會,也肯定會報復。
不對,等等。
楊靜儀忽然想起一事? 傳聞中的周神醫有個遺腹子。
“你的兒子——”其實就是當年那個被打落的胎兒?
楊靜儀眼睛瞪得溜圓,巨大的驚嚇,讓她話都說不全乎了。
“我的兒子姓梁? 當然? 以後他也有可能姓程? 因爲程壽平一直把他當成親子看待,將來過繼到他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
周嬌娘迎着楊靜儀的視線? 淺笑盈盈的說道。
楊靜儀腦子裏一片胡亂?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到了此刻,楊靜儀真的什麼都明白了。
周嬌娘就是周神醫,當年的孩子也沒有死? 還是個聰明伶俐的兒子。
但? 周嬌娘從未想過讓兒子認祖歸宗? 也從未想過讓他去繼承什麼爵位。
想想也... p;想想也是? 跟程壽平這個位高權重的侯爺相比? 陳明淵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按照規矩,爵位傳承都是嫡長繼承,別說養子、義子了,就是庶子? 想要爵位都要皇帝開恩。
但那是正常情況? 而世上還有個詞兒叫“特例”。
程壽平不是陳明淵這種落魄勳貴? 人家要戰功有戰功? 要聖寵有聖寵,如果他真的跑去跟皇帝請求,想把爵位傳給自己心愛女人的兒子(也就是養子啦)? 皇帝應該會給他這個恩典!
所以,什麼子嗣、什麼爵位,都不是不能克服的難題,要怪就怪自己的男人沒出息,或者說,他愛她還不夠深,至少沒有超過愛他自己!
否則就該像人家程侯爺,爲了心愛的女人,拼死奮鬥,掌握更多的權利,以便能夠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不受制於人,不讓自己的愛人受委屈。
楊靜儀大徹大悟。
她靜靜的看着周嬌娘,此時的周嬌娘還是那般的明媚、年輕,一雙眼睛裏滿都是星星亮光。
不像她,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卻覺得自己老朽不堪。
心死了,整個人也跟着枯萎了。
但,看到這樣一個全新的周嬌娘,耳邊又回想着周嬌娘剛纔的那番話。
楊靜儀心中又陡然生出不甘:不,她不要就此枯萎下去,腐爛成泥,最後跟康寧伯府這攤泥潭混爲一體!
“周神醫,謝謝您!”
楊靜儀心中有了決斷,她衝着周嬌娘客氣的道謝。
“不客氣,都是女人,理該相互幫助、相互理解!”周嬌娘淡淡的說道。
楊靜儀卻有些愧疚,當年她雖然沒有刻意針對過周嬌娘,可到底因爲她而讓對方受了苦。
她抿了抿脣,站起身,對着周嬌娘深深一禮:“當年的事……對不起!”
這次周嬌娘沒有說話,她雖然不恨楊靜儀,可也談不上“原諒”。
畢竟當年自己確實陷入了絕境,要不是她幸運遇到了魔主大人,她根本不會有現在這般幸福、順遂又有尊嚴的生活。
她的寶貝康哥兒,也早就被無情的扼殺,成了一團血肉!
楊靜儀不敢再面對周嬌娘,她有些狼狽的離開了周家。
坐到馬車裏,楊靜儀這才稍稍平復了一下亂跳的心,“回楊家!”
車伕答應一聲,將馬鞭在空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馬車快速行進起來。
回到楊家,楊靜儀拉着親孃去了臥房,母女兩個關上門,嘀咕了好半晌。
再度打開房門,楊家夫人和楊靜儀的雙眼都有些紅,顯是都哭過了。
“我的兒,你放心,你父親那兒,我會好好跟他說。陳家這攤子爛事兒,咱不摻和了!”
楊家夫人帶着濃濃的鼻音,語氣卻十分堅定。
“娘!”楊靜儀滿心感動,她就知道,這個世上最愛她得人,根本不是什麼寵妻狂魔的丈夫,而是她的親生父母。
“好了,不哭了,一切有爹孃給你做主!放心,我絕不會再讓我兒喫苦受罪!”
楊家夫人看到女兒這般傷心的模樣,心都碎了。
再想到這些年女兒爲了生孩子而喫的那些苦、遭受的那些白眼嘲諷,她就更加心疼。
也愈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