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285章 棋子不需思
    林蔚然輕勾脣角,一點一點地將長劍從墨涼的肩胛骨間向上移開,取出絹布,一點一點擦拭着其上的血跡。

    “孤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林蔚然一邊擦拭着長劍,一邊悠悠道。

    墨涼沒有給自己包紮,任由肩頭的血溢出,直到順着指尖匯成一灘。

    “不知王上所言,是何事?”墨涼順着林蔚然的話音問道。

    林蔚然笑了笑。

    “那以謀略與孤博弈多次的荊長寧,竟是個女兒身。”林蔚然望着墨涼,話音幽幽道。

    墨涼蒼白的臉容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絲驚訝。

    “女兒身?”他點頭附和,“那倒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林蔚然望着墨涼神情上很自然的變化。

    “你不知道?”他問道。

    墨涼搖了搖頭:“臣怎麼會知道?臣與那荊長寧只有幾面之緣,並不相熟。”

    林蔚然安靜的蹲下身,視線和跪伏着的墨涼齊平。

    “你知道孤的手段。”他說道。

    墨涼應聲:“我知道。”

    “那你還在孤面前惺惺作態?”林蔚然一振袖口,話音凌厲起來。

    墨涼平靜地搖了搖頭。

    “正是因爲我知道,所以王上應該相信,知道那些手段的人根本不會有勇氣欺瞞王上。”他不卑不亢地回道。

    林蔚然傾身,目光靠近墨涼,話音涼涼,若一條陰冷的蛇吐着信子。

    “那你可敢讓孤看看,你面具下如今長了怎樣一張臉。”

    墨涼怔了怔,輕望了林蔚然一眼。

    “好。”他說道。

    話音未落,墨涼的左手攀附到面具之上。

    一聲輕響,那張暗色的面具跌落到地面之上。

    ……

    望着墨涼麪具下的面容,林蔚然的腦海中不止爲何浮現出秀雅絕倫的四字形容。

    那是一張和荊長寧一模一樣的臉容,但這張臉格外地蒼白,唯一的不同之處或許便是荊長寧的眼底是乾淨的,時不時劃過些狡黠的顏色,而墨涼的眸底只有一片平淡到極致的死寂。

    萬古洪荒,死生寂滅。

    時光在枯寂的輪迴之中化作永恆的黑暗。

    林蔚然竟是有些走神,直到片刻後方纔回過神思,然後冷笑起來:“你瞞得真好。”

    墨涼很自然地露出疑惑的神情。

    “臣聽不懂王上的意思。”他伸手輕觸了觸面具之下蒼白的皮膚,話音愣愣,“這張臉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林蔚然冷笑了聲:“你不用裝了,在孤面前裝了十一年,你還沒有裝夠嗎?”

    劍光重新落在墨涼頸項之間。

    “楚長安,你還要裝多久?”

    墨涼微怔了下,然後目光認真地望向林蔚然,話音懇切:“雖然臣聽不懂王上在說什麼,但臣沒有裝,只不過王上若是實在難信,心中難安,大可殺了臣泄憤,臣無怨無悔。”

    語罷,墨涼以額觸地,依舊恭恭敬敬。

    “你以爲孤不敢殺你?”

    林蔚然冷笑道,劍鋒在墨涼頸項間割開一條血痕。

    墨涼像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揚起臉容,話音空曠卻坦然:“那我就去死好了。”

    時光輪轉,隨着墨涼的話音,林蔚然的思緒迴轉到十一年前,那穿着淺金衣衫的小男孩靠在重獄的牆壁上,話音平靜:你不救我,我就去死好了。

    如今,他要殺他,他依舊是這樣從容着,彷彿他的生命只是隨波的一點浮萍,隨波逐流。生死存亡,皆不由己。

    林蔚然有些微怔,長劍又一次移開。

    “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他說道。

    墨涼側了側頭,望了眼順着頸項流下的一縷血跡,然後不解地望向林蔚然:“可是,臣還是不知道緣由,不明緣由,臣不知從何解釋。”

    林蔚然沉默片刻,隨手拿起那張工筆畫,擲在墨涼麪前。

    墨涼平靜地攤開那幅畫。

    “王上這畫的可是我?”墨涼怔了怔,“可是又有些不像。”

    林蔚然側了側步伐,望向殿外。

    “來人,取一面銅鏡前來。”他吩咐道。

    很快一面銅鏡從殿外落在了墨涼麪前。

    墨涼望着面前銅鏡裏映出的那張臉孔,忽的轉眸沉沉地望向林蔚然。

    “荊長寧!”他驚道。

    林蔚然冷笑:“雖不知真假,但你的神情的確很像第一次得知此事。”

    墨涼轉頭拜伏。

    “臣自十一年前戴上面具,十一年未解,其下容貌便是臣自己都不曾見過,臣當真是不知道那荊長寧與臣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孔,無論王上信與否,這是事實。”墨涼一字一句道。

    “那如今你知曉了,又有什麼想告知孤的嗎?”林蔚然問道。

    墨涼輕聲一嘆。

    “那荊長寧既是女兒身,又與臣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孔,想必便是當初臣那僥倖活下來的孿生妹妹。”

    “那你有何打算?”林蔚然道。

    “臣並無打算。”墨涼伏地。“王上曾言,棋子不需思,臣也說過若是日後威脅到了王上,我會像替王上除去其他障礙一般,除掉她。”

    墨涼話音頓了頓,然後撿起地面上的面具重新附到臉容上,“楚長安已死,無論面具之下是怎樣的容貌,臣都只是墨涼。十一年前是王上給了臣活下來的機會,墨涼這條命,便是王上的,棋子不需思,我不會爲過去牽絆,若是如今王上讓我去殺了荊長寧,我不會有絲毫思慮,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墨涼的話音平靜,不卑不亢,林蔚然怔了怔。他忽然想起當初墨涼殺了丹王成功地栽贓了荊長寧,丹國叛出聯盟轉投林國。而這一次,墨涼說服雲王入連橫之局,他纔有出兵的理由插手雲國的爭端。以及楚國的舊人譚易水,爲了穩定人心,墨涼的手段不可不謂絕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

    “我只是王上手中的劍。”墨涼話音漸漸低了起來,額際的汗在地面和血跡匯作一汪。

    話音一落,隨之“砰”的一聲,墨涼歪倒在地,他的臉色蒼白,肩頭的血依舊在向外溢出。

    林蔚然望了眼手中的劍,又看了看昏過去的墨涼。

    “來人,傳御醫。”

    林蔚然轉身將長劍放回身後的架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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