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世長寧 >第105章 謝謝你信我(十更!)
    蕭嶸神色晃了晃,露出一抹溫朗笑意。

    “你還記得啊。”他眨着眼睛笑道,抖了抖手中的墨畫。“那也不枉我當初搶得那麼開心。”

    說罷,他神色又是一凜。

    “小寧兒,我是樂樂。”他說道。

    荊長寧沉默片刻。

    “當年,沒想到你也活了下來,真好。”她的目光平靜,隱隱有些複雜,終究嘆聲道,“真好。”

    荊長寧揚脣笑了笑。

    不管他是蕭嶸公也好,雲國首將也罷,他都是曾經的樂樂。

    她想試着信他一次。

    蕭嶸愣了愣。

    他望着荊長寧後退了兩步,望着她的神色從猶豫複雜再到平靜。

    直到如今,她笑着對他說真好。

    “哈哈哈!”蕭嶸仰天長笑,一個大步上前,伸手將荊長寧抱了起來,腳尖踮起,便在原地轉了一圈。

    荊長寧一怔,然後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雖然她不懂爲什麼,但似乎是有些情不自禁地羞惱。

    很奇怪的情緒。

    “放我下來。”她並沒有掙扎,只平靜說道。

    蕭嶸訕笑,心知這樣做不太好,面容上也隱約發燙起來,卻依舊未曾有其他動作,只將懷裏的女孩子抱得很緊。

    柔軟的身體貼在他的懷裏,蕭嶸一瞬覺得心頭滾燙起來,此時此刻,雲國也罷,雲天會也罷,他什麼都不想要了。

    只想將懷裏的女孩子抱緊,想把她揉到自己的身體裏。

    “放我下來。”荊長寧重複道。

    蕭嶸聞言,依舊沒有動作,反倒是將荊長寧舉得很高。

    半空中,兩個人的視線相對。

    透過暗色的光影,穿透十載時光。

    疏風流雲,墨意氤氳。

    長風輕卷,荊長寧披散在身後的長髮被風捲起,逆着光線拂在蕭嶸耳畔。

    蕭嶸仰着頭,對上了荊長寧安靜的眼眸。

    他溫柔地揚了揚脣。

    “寧兒,謝謝你信我。”他說道。

    彷彿定格在了這一刻,所有的光影溫潤,卻消散得只剩此際的時光。

    女孩子安靜如水的眼眸泛出了波瀾。

    相顧無言。

    卻有千般言語不需相訴,便已跨越時光,碰撞交纏在一起,緊觸融合,再不分彼此。

    “樂樂啊!”荊長寧咯咯笑了起來,揮手迎着天際,如振翅欲翔的鵬鳥。“謝謝。”她望着天空,喃喃語道。

    謝謝他還活着。

    謝謝他們還相信彼此。

    謝謝上天給她留下了一縷溫朗陽光。

    在登月谷,在舊事成血的地方,她還能覓得舊人,得到一縷溫暖的輕慰。

    她嬉笑低頭望着蕭嶸。

    “不放我下來是吧,成啊,你舉着,我看看你這些年有多少長進,看看你能舉多久!”她抱胸戲謔笑着。

    眼眸亮亮地,融匯着潑賴之意。

    蕭嶸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胳膊有點酸。

    雖然還能舉,但是估計也舉不了多久了……

    丟人!丟死人了!

    蕭嶸訕訕笑了笑,鬆手將荊長寧放到了地面上。

    “放,放。小寧兒說什麼我都聽。”他嘻嘻笑着,伸手扶了扶額頭。

    “我們進山吧。”他肅整容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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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荊長寧點了點頭。

    心中雖然依舊有些低落,但已經不那麼傷感了。

    或許可以說,蕭嶸的存在,與此際的谷中的血色相比,於她而言,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她嘻嘻笑着:“那便走吧。”

    說罷,她邁步朝着山谷中走去,慌亂的心靜了下來,漸漸坦然。

    ……

    山谷中隱約有風。

    荊長寧攀至山頭,便鳥瞰盡了整座山谷。

    心一瞬狠狠地靜了,連呼吸都凝結住。

    這是怎樣一幅場景……

    泛着赭色的泥壤間,是密匝佈列的石樁。

    俯瞰,連成一片整齊的星星點點。

    一種悽愴卻又悲壯的情緒瞬間充斥胸膛,凝結成一種深深的震撼。

    天地間,是一片墓碑。

    連綿的,密匝的,排列得緊促嚴實。

    像是出征的將士排列齊整,只待號角聲揚起,便踏步征程。

    荊長寧邁着微顫的步伐,卻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在星星點點的石樁前,是一座白色大理石方碑,其間只鐫刻有六個方字。

    ——“納骨五萬餘體”

    放目望去,其後的是一個方正石樁,其上刻着的一個人名。

    ——“蕭峯”

    當年若敖軍的大將軍。

    緊挨其後的是兩個並排的石樁。

    ——“何正”“莫百忠”

    當年若敖軍的中將和右將。

    再往後便是一片密匝而連綿的石樁,其上有的有名字,更多的是空白。

    立在密匝的星星點點的墓碑前,荊長寧沉默了。

    這是萬千的生命,佇立在染滿鮮血的土壤之上,每一個石樁下,都有着一具白骨,或許,也曾鮮衣怒馬,也曾是閨閣女兒的春閨夢裏人。

    最終,這樣緊促卻齊整地沉眠在這青山之間。

    英雄恨,古今淚,皆已歸山河。

    荊長寧沉默立在原地,蕭嶸上前,走到蕭峯的墓碑前,靜靜跪了下來,從腰際解下一個皮酒囊。

    靜靜地拔出塞子,傾倒在小小的石樁前。

    “那年,我逃出登月谷,我就想着我楚國的軍絕不能白死。”

    蕭嶸沉聲,微微有些壓抑的嘶啞,手腕傾倒酒液的動作卻極是穩定。

    “於是,我去了雲國,我利用雲襄,一步一步坐到了雲國大將軍的位置,有一年,我揮兵南下,奪了丹國五座城池,那次,雲國舉國同慶,雲王問我想要什麼賞賜,我說,”蕭嶸頓了頓,“我要登月谷。”

    荊長寧的雙手不知何時緊攥了起來,她面對着“納骨五萬餘體”的石碑,沉沉地跪了下去,安靜地跪在蕭嶸身側。

    “那時,登月谷還是遍地白骨,裸露的,被風沙半掩的,”他指了指星星點點的石樁,“密密麻麻,相互交錯地布在廣闊的山河間。”

    “當年,雲國收殮了雲軍的屍體,可楚國已亡,整整五萬餘具白骨,便曝屍荒野,我用了一年,整整一年的時光一具一具地收殮,立碑。”

    兩行淚水從荊長寧眸灘滾滾而落,打在泥壤間,濺起細碎的塵末。

    蕭嶸伸手,拂過石樁上“蕭峯”的刻字。

    “我其實並沒有找到我爹的屍首。”他沉聲道,“我也沒有找到莫叔和何叔的屍首。隔了近七年,我根本無法從遍地白骨中辨識出哪一具纔是他們。”

    蕭嶸回眸望着荊長寧。

    “寧兒,你知道當初我在漫山遍野的白骨間尋覓時,是怎樣的絕望嗎?”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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