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很認真的說道：“從西邊錦衣衛們傳回來的消息看，臣下總覺得，隨便從東邊那些叛軍裏邊，抓一個頭目過去，都能把安息打得滅國。
這安息國，完全不算什麼東西。”
“西域諸國中，人數少的不過就是幾百個人，就已經自成一國了，人數多一點的，也不過就是幾千過萬而已。（這裏不是吹牛逼的，這個時代的西域就是這樣子）
這樣的西域，臣攜帶一萬大軍，就可以橫掃之。”
說到國事，韓談臉上也一樣露出來了認真之色：“陛下，西域之行，確實是不用去。
陛下完全沒必要一定要讓天下人的目光都轉移到西域去。”
嬴胡亥打開酒壺，輕輕地喝了一口烈酒：“你們的想法，還是停留在我們腳底下的這一片大地上。
你二人都是朕最爲親近的人，是朕最爲相信的戰友。
你們的眼睛，應該要看穿，十萬裏河流，百萬裏山川、千萬裏星辰！”
兩人聽着嬴胡亥的話，覺得心中有一股沖天而起的豪情！
“所以，西域！朕一定要去。”嬴胡亥道：“天下這些亂賊之國，朕一一討伐的話，大軍就會陷入疲乏中。
且苦戰在所難免。
而且，最重要的地方在於，今日一戰，明日一戰，後日又是一戰。
喫苦的還是天下老百姓。
大軍走過的耕地上，找不出半個活着的苗種。
大地上沒有產出，到了秋天的時候，百姓就沒有收穫，就會有數不清的人被餓死。”
他看着身邊縱馬跟着自己走的兩人，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嬴胡亥就清楚，以人爲本這種思想沒有徹底貫徹，成爲人們的一種常識的時候，自己說這些東西，真的是會讓很多人懵逼的。
於是，嬴胡亥換了一種更加可以讓人理解的說法。
他向着李由問道：“我們征戰天下，收復山河，想要的是人還是土地？”
李由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土地了，陛下之前不還說什麼，一寸山河一寸血呢？”
嬴胡亥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堂堂大秦錦衣衛都指揮使，隨時都可以接任吏部尚書職位的人，居然說出這樣混賬的話語來。
“老韓，你覺得呢？”
韓談很認真的思索了片刻，覺得自己心中所想的應該就是皇帝想要的答案，他說道：
“陛下，臣下覺得人和土地都重要。
如果只有人，沒有土地，那不行的。
可是，只有土地沒有人的話，也是行不通的。”
嬴胡亥瞅了瞅李由，李由發現在自己皇帝眼中，看到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皇帝爲什麼會覺得自己說的不對？
李由據理力爭道：“天下之黔首，如同韭菜，本身就不用太在意，我們只需要在意關中的老秦人就夠了。
天下大亂的時候，是老秦人寧願餓死，也要把軍糧籌集出來。
逆賊攻入關中的時候，也是老秦人悍不畏死，守護我大秦江山社稷，宗廟祖壇的。
臣覺得，我們不能指望天下其他的人，會這般擁護我大秦。
那些狗賊只恨不能殺光，否則的話，我大秦人才應該佔有這麼多的土地，才應該富有天下的。”
嬴胡亥想了想，自己的好基友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爲怪，他甚至相信天底下，八九成的秦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可曾想過，用我大秦的辦法，把那些其他國家的人，變成我大秦的子民？
讓他們像是我老秦人擁護大秦，愛護大秦，守護大秦一樣？”
嬴胡亥道：“這天下之所以會亂，那就是因爲人們都覺得自己的生活苦，活不下去了，纔會選擇造反。
如果我們能抓緊三四年的時間，把關中富饒的模式推廣到天下的各個角落。
這樣的話，就算是那些亂賊再怎麼回蠱惑人心，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韓談動容道：“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只怕有誰說自己要造反，到時候都不需要朝廷出兵剿滅。
地方上的百姓們，就會自發組織起來，爲陛下誅滅叛賊了。”
李由滿臉思索：“這怎麼可能？律法的出現，本身就是爲了約束人的行爲。
除了我老秦人，纔會覺得天下是老秦人的天下。
換成以前那些六國臣民，他們會說，天下是嬴秦的天下，可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誰做皇帝都要上稅。”
嬴胡亥哈哈笑出了聲：“所以，你還是覺得，律法纔是整個社會運轉的基礎所在？”
“不錯！”李由面色嚴肅，他覺得這已經牽涉到了一個原則性的問題。
在這種問題上，他身爲臣子，不能退讓分毫。
因爲，他發現皇帝似乎把這天下的百姓想的太好了。
老秦人誠然會毀家紓難，這是當初大家都看在眼中，確實是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指望別的地方？
可能嗎？
函谷關東邊，蒙恬鎮守的陳郡，都爆發過許多次造反。
大軍把成片成片的人頭，堆積起來，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一樣。
六國的亂民，在李由這裏看來，就應該大肆屠殺，才能真正鎮壓住，纔會真的聽話。
“無律法，則政令不行！政令不可行，則君主威儀不足顯。
君主威儀不足顯，則朝堂不足以統邊境。
邊疆不以朝堂之令爲尊，則天下之亂始。
臣認爲，南海郡之亂，便是由此而開始的。”
嬴胡亥看着一本正經的李由，覺得自己太好反駁他了。
可是，轉念一想，他覺得自己可以把李由所說的律法，昇華爲一種社會制度。
只是，他話語到了嘴巴邊上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胯下的馬兒，忽然發出了很不安的叫聲，幾乎要人力起來。
前蹄“咵嗒”“咵嗒”的，像是隨時都會發瘋朝着左右兩邊奔逃出去一樣。
“陛下！”
李由大叫了一聲，他坐下的戰馬，就已經人立而起，將李由甩飛了出去。
李由人在半空中打了一個旋兒，“咻”的一聲，穩當無比的落在了地上。
戰馬嘶鳴着朝着遠處跑走，驚恐的嘶鳴着。
很快，嬴胡亥的戰馬人立而起，他伸手抱住馬脖子，嘴裏不停地發出大喝聲，自己順勢下了戰馬，伸手發力之下，直接就把驚恐的戰馬按倒了在地上。
韓談那邊也一樣，但是他沒按住戰馬，戰馬還是驚恐的扒開四蹄，發出慘烈的叫聲，向着遠處的曠野奔逃而去。
這會兒，嬴胡亥擡起頭來，看到了無比震驚的一幕，遠處那些山巒上的皚皚白雪，像是滾龍般，翻滾而來，露出了黑色的泥土，還有那成百上千斤的巨石，滾滾落下。
他腳底下也猛然傳來劇烈的抖動，就像是堅實無比的大地泥土之下，又什麼未知的上古巨龍要破土而出，掀翻了天和地。
“轟——”
足足過了三四個呼吸的時間之後，嬴胡亥才聽到了那天地崩裂的大自然怒吼。
他大聲吼道：“艹踏馬的！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