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城迎來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夏雨,這邊的農莊保持的很好。
沒有因爲此前的戰爭而被破壞。
一點也不誇張的說,就算是秦國今年真的免掉了全國的稅收,單單是官田的收穫,也足以讓秦國的國庫充盈了。
這就是奴隸的好處了,完全不用計較任何付出,就可以獲得鉅額的回報。
李斯還沒有出發,就已經把櫟陽城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持在手中緩緩地翻看了起來。
當然,櫟陽那地方,也不可能發生什麼大事情。
唯一的大事情,也只能說是步家那邊發生的事情,同樣錦衣衛衙門司亡羊補牢。
但凡是應該派遣錦衣衛前去戍守,但是錦衣衛去沒有去的地方,全部都已經派遣出去人手了。
這直接導致錦衣衛衙門司那邊,都只是留下了不到二十人輪值。
李斯把令書放下,他端起茶來,緩緩地品了一口,就看到周昌邁着悠閒的步伐,揹着手,緩緩的從房門外邊走了進來。
周昌是周苛的弟弟,周苛現在是大秦的刑部尚書,他的官職則許望的一樣,也是吏部郎中。
但是,他的職務,相對於正常的六部郎中而言,那就真的是比較清閒了。
“噠噠噠噠……”走進來的周昌,立刻就進入到了一種奇怪口喫模式中。
李斯看了一眼周昌,此前緊皺起來的眉頭緩緩地平整了下來:
“你是想說,朝廷上,皇帝陛下冊封李皇貴妃爲東宮皇后、冊封皇后爲西宮皇后。
又把許皇貴妃的家屬大肆封賞?”
周昌想到了李斯常說的那句話:“下次,你點個頭就行了。”
於是,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這會兒,侍兒送茶水點心進來,李斯示意周昌飲茶,隨後便說道:
“這件事情,我目前也看不出是好是壞,但是昨天晚上,宮裏有三百多人被處死。
現而今兩位皇后宮殿中,看起來都清冷了許多,這事情你總知道吧?”
周昌想了想:“皇皇皇皇……“
李斯有些痛苦的捂着頭,一邊上的侍兒感激給周昌取來了筆墨。
周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提起筆來,開始在紙張上飛快地寫道:
“皇帝陛下如此冊封,恐有失禮體,大人不能因爲被冊封人是你的女兒,而不進言勸諫。
此其一也!
其二,許忻得行微薄,不足以出任吏部郎中,吏部主事王喜守成中庸,不願意進言。
但是下官不敢不來找大人進言。”
李斯看了一眼周昌:“你知道我要伴隨聖駕前往櫟陽城?”
周昌點頭。
李斯看了看周昌寫的文字,眉頭緊鎖:“怎麼勸諫,你也是聰明人,陛下這樣是爲了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誰能想得到啊……”
周昌飛快的提筆書寫了起來:“我聽人說,陛下曾想讓這些人跟隨御前侍奉宦官步行北上邊疆。
但是皇后下令,處死所有人,不讓他們跟隨步行北上。
並且傳令後宮,日後但凡是誰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決不輕饒的。”
“帝王之家無私事啊,這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那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了。”
李斯忍不住搖頭:“無可進言。”
周昌表情無可奈何,提筆繼續寫:“大人親自和皇帝陛下說這件事情,陛下當然會收回成命。
更況且,大人而今的身份地位,早就已經足以流傳千古萬世。
何不考慮下長遠的事情呢?”
“長遠的事情?”李斯狐疑的看着周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昌便提筆寫道:“天澤已經是嫡長子,且爲吾皇冊封爲大秦太子。
大人難不成認爲,將來您的外孫,可超越天澤,繼承大秦的萬世基業不成?”
李斯目中寒芒閃動,盯着周昌。
周昌神色不變,繼續寫到:“此乃肺腑之言,李皇貴妃的子嗣,繼承帝位的可能很低。
大人自己心知肚明,無需用這般喫人的眼神看着下官。”
周昌目中含着笑意,滾了滾墨汁,繼續寫道:“大人既然清楚這點,那就明白。
而今李皇貴妃和皇后娘娘爭寵有多兇狠,將來天澤繼承大統之後,李氏一族就會被打得有多狠。
等到那個時候,天下朝臣們,還會站在李大人這邊,爲李氏一族說話嗎?
全然不會的。
所以說,大人如果在這個時候進言,主動讓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那是在以退爲進。
蒙氏一族看在眼中,賢能的皇后看在眼中,如何會不知大人的恩情呢?
那將來,天澤太子繼承大秦萬世基業,也會念及大人的賢能和恩情。
及時阻止了我朝後宮內鬥,又何須擔心天澤太子將來爲母而復仇呢?”
李斯看着周昌落筆,目中閃過不屑之色:“你這番廢話總結一下,就一句話:爲了防止天澤太子將來爲母尋仇。
李氏一族已經在這個時候低頭,這樣不僅可以讓蒙皇后感受到我李斯的恩情。
更加可以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李斯有廣博的胸襟。”
周昌頷首,將毛筆放在一邊上,微笑着看着李斯。
李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能嘆息一聲:“怪只怪,是皇后先有了龍子啊!
若是我桃夭先有龍子,何至於如此呢?”
周昌臉色大變,提起筆來,卻又放下筆來,他直接咬破手指,用血寫道:“慎言,吾未曾聽也。”
別亂說話,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李斯瞟了一眼周昌:“膽小如鼠,這番話,我會和陛下親自說的。”
他站起身來,=揹負雙手,緩緩的走出了房門,周昌看着李斯的背影,忽然發現這個權傾天下的權臣,除了看起來脊樑筆挺以外,他的年歲已經不小了。
“備好車馬,送老夫入宮面聖!”
李斯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了進來。
周昌吃了幾口點心,提筆寫“火盆”,一邊上的侍兒快速取來火盆。
周昌親自看着這些寫滿了文字的紙張,盡數被焚燬以後,這才揹負着雙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在朝廷官職變革之前,他是丞相李斯的內臣,負責造紙這一塊的東西。
現在造紙和印刷已經已經已交工部,周昌也是吏部郎中,但是他依舊算是李斯的內臣。
皇宮裏,這會兒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以武貴妃和麗貴妃爲首,能來的嬪妃們,全部都跪在殿門外,放眼看去是黑壓壓的一大片宦官宮娥。
而大殿裏邊,則是蒙蕙和李夭,還有天澤太子三人。
皇后下令,所有人退出去,誰都不見,不知道怎麼的,這命令在瞬間傳遍了後宮。
於是,能來的人都來了,全部歸在大殿外,請求皇后和李皇貴妃息怒。
正如同嬴胡亥所想的那樣,冊封一國兩後的目的是什麼,誰都能看得出來。
蒙蕙和李夭更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大殿內,李夭打了一個哈欠,睡得居然不錯,很充滿精神頭。
蒙蕙看着她又看了看懷中的太子:“你就這麼自信?”
“這有什麼不自信的,誰都知道周昌是我父親的內臣,我都已經讓我兄長去和周昌說了。
周昌可是個聰明人,知道這會兒怎麼配合我們演出。
放心吧,我們現在該喫喫,該睡睡。
最多熬到下午的時候,詔令就會收回去了。”
她指着外邊:“別的不說,就這麼多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的,都跪在這裏,那個人怎麼捨得呢?哼!”
“但是我看,陛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蒙蕙逗弄了一下懷裏的皇兒,有些擔憂的說道。
李夭無所謂的說:“放心吧,他是生氣了,我們所有人就合着夥兒,演一出天下和諧的好戲,讓他開心起來不就行了?
再說了,這齣戲演好了以後,至少十年之內,沒有人敢在做出這樣逾越雷池之舉。
還去什麼櫟陽?王玉這小妮子想要上位,可當真是做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