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郭紹元正在指揮金爐社的幾個鐵匠，現場打製鏇牀，這是製造樺木炮的核心工具，用來鏇出炮膛的。</p>
郭紹元是京師三大營中的神機營百戶出身，曾經學過西法制炮，並親自鑄造過紅夷炮和大神銃，按照他的意思，鏇牀所用的鏇刀之刀刃必須用純鋼打造，這樣才能保證鏇出的炮膛極其光滑。</p>
可當他畫出鏇刀圖樣時，金爐社的老師傅們都有些頭大了。打製這八個純鋼偏刃不算很難，但現在既缺現成的鋼料，更沒有足夠的時間。就算是現在開始鍛打，今天也不可能做出來。</p>
郭紹元一聽就急了，沒有鏇刀，這樺木炮根本就沒法做。他剛要發火就被於碩制止了。</p>
於碩看了眼正在被打磨的樺木，“這是木炮，用不着純鋼刀刃的鏇刀，用生鐵的就行了，用生鐵的話，來得及嗎？”</p>
金十六作爲金爐社的社頭，必須在場，他見於碩降低了標準，馬上站了出來，“於大人放心吧，胡大人的新式化鐵爐化出的鐵水就已經是熟鐵了，稍加鍛打就是合格的鏇刀了。”</p>
於碩沒有戳穿他的謊言，反正對自己有益無害，反而伸手拍了拍金十六的肩膀，“好好幹，幹完了自有重賞。”</p>
金十六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親力親爲。</p>
安排好了打製鏇刀後，於碩讓郭紹元趕緊着手製作鏇刀的刀杆和鏇牀，後者是放置鏇刀的木製搖架。</p>
製造鏇牀還需要一個車輪，郭紹元二話不說就讓木行的人拆了一輛大車，把車輪裝在了鏇牀上，鏇刀鑽炮膛時需要車輪來配重，這樣鏇牀的轉動問題就解決了。</p>
鏇刀杆則是用堅實的榆木加工而成，刀杆尾端又安上一根搖把，這樣就可以把裝了刀刃的鏇刀裝在車輪上。</p>
鏇刀牀也是由榆木製成的，鏇刀牀要求兩頭必須齊平，否則鑽出的就是門廢炮，所以郭紹元親自監督鏇刀牀的打造，用墨線反覆校準。</p>
僅是這一架鏇刀牀，打製時間就長達三個時辰，直到四道墨線全部校準後，郭紹元才長出口氣。這是他離開朱家大明後第一次鑄炮，雖然鑄的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炮，但一樣不能失手，否則自己的價值何在？</p>
對於火炮，郭紹元絕對不算是外行，甚至可以說，在這塞外草原，他絕對是內行中的內行。所以郭紹元自然看得出來，這位於碩於大人對於火炮的理解和研究遠在他之上。</p>
眼前這位於大人提出的一些想法，是郭紹元做夢都想不到的，他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火炮。</p>
郭紹元不希望在這一領域內丟人現眼，更不希望自己所學被人所輕視。</p>
郭紹元之所以離開大明，就是因爲明軍並不真的重視火炮，無論是仿製西洋的紅夷炮還是訓練新式炮兵，表面看來確實是很重視，但骨子裏卻充滿了輕視。</p>
郭紹元是京師三大營中的神機營出身，真正重視火器的遠遠不是現在的朱家大明，而是一代雄主朱棣。</p>
火器，包括火炮在內都不能獨立稱霸戰場，需要的是步卒和騎軍的配合。爲什麼當年成祖爺能帶着三大營橫行漠北，打得蒙古人遠遁上千裏，靠自然不僅僅是神機營，還有五軍營和三千營的配合。這纔是當年明軍橫行天下的根基所在。</p>
在郭紹元看來，仿製紅夷大炮也行，訓練西式炮兵也罷，都無法在本質上扭轉明軍在遼東的劣勢，甚至可以說投入越多，損失越大。因爲一旦這些新式火炮落到金軍手中，那麼明軍唯一能依靠的堅城就會變得不堪一擊。</p>
現在好容易得到了可以一展所學的機會，郭紹元自然不能輕易放過。</p>
鏇刀牀做好後，他馬上令木行的人準備一段松木，只等金爐社把鏇刀刀刃打造好就先用這松木試驗一下。</p>
鏇刀的刀刃如果只用生鐵的話，並不難打製，金十六卻也不敢把這活兒交給別人，自己親自上陣，就在木行邊上開爐化鐵水，化成的鐵水剛一結成鐵錠，他就用夾子將其夾到鐵砧上，和查鐵君一起“丁丁當當”的鍛打起來。</p>
用於鑽木的鏇刀無需太多次鍛打即可成型，反覆摺疊鍛打九次即可。可金十六卻特意摺疊鍛打了十五次，他同樣不敢在這位於大人面前耍什麼花樣，只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這才能保證自己在蘇木沁板申的地位。</p>
郭紹元見鏇刀刃已經打成四把，這才叫過另一個鐵匠，讓他打一個圓形鐵套，用於安裝鏇刀刀刃，自己則親自打磨了鏇刀刀杆，一邊打磨還一邊向於碩解釋道：“於在大人，按說這鏇刀杆也應該是鐵製的，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而且我覺得這榆木做得的刀杆也應該夠用了。”</p>
此時於碩正在監督着金爐社的老師傅製造鑄造炮彈用的泥模，他聽到郭紹元的話，擡頭一笑，“你不用解釋什麼，只要能鑽出一個合格的炮膛就行了。”</p>
不多時，八個鏇刀偏刃都已經鍛打好了，金十六點手叫過幾個徒弟，讓他們馬上把刀刃磨出鋒刃來。</p>
待鋒刃磨好後，郭紹元就一一將它們安裝在鐵製刀套上，再把刀套套在鏇刀杆上，再用大釘釘實。</p>
最終耗時五個時辰，一架完整的鏇刀牀製造完成。</p>
郭紹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令人把那段松木架到鏇刀牀上，用三道皮帶固定住，這才把鏇刀放在牀頭之上，對準松木木芯，輕輕開始旋轉搖把。</p>
鋒利的鏇刀扦入松木中，如刀切豆腐一般，隨旋漸進，木屑紛紛落下。</p>
郭紹元全神貫注，心手眼合一，不求快，只求穩，緩緩的轉動搖把，鏇刀在他的操控下，平穩的在松木段上鏇出一個光滑的炮膛。</p>
一刻鐘後，隨着鏇刀從松木段另一側旋出，炮膛加工完畢。</p>
郭紹元取下松木段，仔細掃出其中的木屑，反覆檢視後這才交給於碩，“大人，您看一下行不行？”</p>
於碩接過鬆木段，反覆看了好幾遍，又伸手在炮膛內摸了摸，確實是光滑，雖然遠遠不能和現代火炮相提並論，甚至都不如鑄鐵炮膛般光滑，但作爲前裝滑膛炮的炮膛是合格的。</p>
“好！乾的漂亮！”於碩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拍郭紹元的肩頭，“你放心大膽的鏇吧，我給你標出位置來。”</p>
作爲樺木炮，自然不能真的鑽通了，要留出底臺。</p>
考慮到是一個簡單的直射炮，於碩就沒有設計複雜的炮膛，只是設計了一個簡單的直筒形炮膛，這種炮膛的好處是加工簡單，裝藥量大，射程和威力都不錯。</p>
但其缺點也在於此，裝藥量不好控制，有可能因爲裝藥量較大而出現炸膛問題。好在於碩自知手邊火藥不多，對付一夥礦霸也不需要多遠的射程，能把鐵彈丸打出150步就足夠了。</p>
在樺木身上用黑漆標出鏇刀停止的位置後，於碩就讓郭紹元開始鑽炮膛，怕他緊張，還特意囑咐了一句，“就算是鑽的稍深也無妨。”</p>
郭紹元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力點了頭，對準樺木木心開始轉動鏇刀搖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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