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遠頓了一下，問——聲音裏帶着幾分好奇。
就杜月紅如今的身份地位，居然還有人敢這樣當着她的面指責她，這想要司行遠不感到好奇都不行。
尤其，杜月紅竟然還把這些話給聽進心裏去了。
要知道，杜月紅可不是那種會把什麼人的話都放在心上的人。
“其實……”杜月紅也知道事情肯定是瞞不過司行遠的，何況她原本也沒有要隱瞞他的打算，所以遲疑了一下之後她坐直了身體，然後緩緩說道，“今天早上我帶着思思去了公司，然後在那裏碰到了阮葉霏。”
司行遠頗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這麼說，那些話是她說的？”
“嗯。”杜月紅點點頭，然後敘述道，“我原本是想讓司琰把思思留在公司裏工作，但沒想到阮葉霏正好也在，她不但一口回絕了我，還說……”
後面的話杜月紅沒有說完，但司行遠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接着她的話問道：
“還對你說了一堆指責的話？”
這司行遠不說還好，一說起，杜月紅便只覺得腹腔內又猛地燒起一把怒火。
她憤然地說道：
“那個阮葉霏，我過去還真是小看她了。那個時候她裝的多僞善啊？想不到，一段時間不見，她竟然變得愈發伶牙俐齒了，而且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你是沒看見她說那些話時的神態跟語氣，好像還真把自己當成司家的女主人了。”
說着說着，杜月紅就感覺心中的那把火好像燒得愈發地旺盛了，怎麼也壓制不住，所以不由又提高了幾分音量，繼續道：
“嘿，她以爲她是什麼人啊？這還沒入門呢，就敢這麼囂張，要是將來真的讓她進了司家的門，那她豈不是還要騎到我這個婆婆的頭上去？！”
“那你爲什麼還讓思思先回去了？”司行遠問。
“我……”杜月紅一時語結。
“雖然覺得阮葉霏無禮，但你還是把她的話聽進心裏去了。爲什麼，因爲雖然她的態度也許不是太好，但是你心裏也認同她的話是有道理的，不是嗎？”
司行遠的話讓杜月紅一時間無言以對，因爲他說的都是事實。
該說司行遠不愧爲她的丈夫嗎？
總是能夠一下就看穿她的心思。
事實上，如果她真的僅僅只是認爲阮葉雯的話無理又放肆，那她就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更加不會問司行遠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儘管她不滿於阮葉雯的態度，但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早就已經認同了阮葉雯的話。
否則，她也不會突然轉變對杜思思的態度。
更不會將杜思思趕回去。
見杜月紅沉默不語，司行遠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其實，有些話我之所以不說出口是因爲我一直都認爲總有一天你會自己想明白。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卻始終沒有想明白。”
“行遠？”杜月紅詫異地看向司行遠，滿心的疑惑。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認爲我做錯了，而且……還是早就知道了？
“阮葉霏這孩子說話的方式也許不太好，但，她說的話卻都很有道理，你自己也察覺到了，不是嗎？這麼多年來，你對思思的好，對思思的寵，我一直都看在眼裏，我自己也挺喜歡思思這個孩子。但是，真的過了。哪怕是對司琰，你也從未如此過。但也正因爲這樣，所以司琰才能夠早早地成長爲獨當一面的男人，而思思這些年卻變得越來越任性妄爲。”
杜月紅震驚地看着司行遠，原來……原來他是真的早就看透了。
儘管剛剛就已經從司行遠的暗示中猜到了這種可能性，但此番聽見司行遠親口說出這樣的事實還是讓杜月紅感到了震驚。
那麼，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件事？
不，不可能！
杜月紅立刻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穩定了心緒後，她不解地問道：
“既然這樣，那你爲什麼不早一點提醒我？”
“我說過的，我對你說過，不要太寵愛那個孩子，會慣壞了她。”司行遠說道。
杜月紅不禁一愣，是啊，他是說過的。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司行遠的確不止一次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只是……她從未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總覺得是司行遠多慮了。
“那你爲什麼不直接阻止我？”
司行遠微怔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道：
“那是因爲我知道你有多喜歡思思那個孩子，同樣的……我也十分喜歡她，所以纔會讓事情演變得越來越糟糕。說起來，在這件事情上，我和你都存在着錯誤。”
是我的私心，害得事情變成了現在這樣。
杜月紅在心裏默默地補充道。
“算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自責了。”司行遠輕輕地握住了杜月紅的手，說道，“現在也不算太晚，思思還小，現在開始再重新好好引導她也不遲。”
“真的……可以嗎？”杜月紅期待地問。
“當然可以。我相信你，只要你有心，絕對可以把這件事情做好。”
司行遠的話讓杜月紅不禁心頭一暖，頓時一陣感動。
他沒有怪她，還這樣安慰她，他……總是這樣對她好……
“行遠，”杜月紅輕輕喚着司行遠的名字，將自己重新依偎進他的懷中，輕聲說道，“謝謝。”
“傻瓜，都老夫老妻了，好說什麼謝謝。”
“那是因爲你總是對我很好……”很好……
“你是我老婆，是與我共度一生的人，不對你好應該對誰好？說起來，阮葉霏那個孩子……她其實也不錯，你以後也不要再那樣針對她了。”
“她？她哪裏不錯了，根本就配不上我們家琰兒。”
“我倒覺得她不錯，既獨立又自主，小小年紀，在失去父母之後非但沒有被殘酷的現實給打倒反而還堅強的以一個人之力支撐起整個阮氏。這樣的女人，勢必不能小覷，假以時日她絕對會成長得更加強大，有她陪在司琰身邊，肯定能夠很好地爲司琰分憂解難。”
“我……我當然知道，但是……就算她在生意場上再怎麼厲害，那也不行，我不能夠允許一個行爲不檢點的女人成爲司家的媳婦。”
杜月紅堅定地說道。
司行遠分析的那些她怎麼會不明白？
單從這一點而言，她也認爲阮葉霏是優秀的。
在同時失去父親和母親的情況下非但沒有被現實所擊垮反而還以常人所無法相信和理解的堅毅支撐起家族企業，尤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阮葉霏纔剛剛二十歲，這是一件值得任何人去稱讚的事情。
但，即便這樣，也不能夠否認她的“壞”。
一個在私生活上行爲不檢點的女人即便在工作上的能力再怎麼優秀，在杜月紅看來也都是不可取的。
現在是在爲司琰挑選終生伴侶不是在挑選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工作能力強也不能抵消她的作風問題。
“哎——”司行遠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怎麼就沒看明白呢？”
杜月紅將身體從司行遠的懷中稍稍拉出一些距離，仰着頭一臉疑惑地問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我們家琰兒是什麼樣的人？”司行遠反問。
“當然是非常優秀的人，長得又俊，能力又強，身材也好，而且還有錢，簡直沒有比他更加完美的人了。”
杜月紅一臉陶醉地說道。
說起司琰這個兒子，她身爲母親可是十分驕傲的。
儘管……她從來沒有在司琰面前表現出來過。
在司琰面前，她從來都不會這樣毫不顧忌地誇獎他。
或者該說，只有在司行遠面前的杜月紅纔會表現出這樣的姿態。
有一點小女人，還有一點天真。
司行遠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少女心”的杜月紅，他面不改色地說道：
“那麼你認爲，我們的兒子會是那種被一個女人玩弄在手掌心裏的人嗎？”
“當然不是，他怎麼可能會……”
話說到一半，杜月紅忽然停了下來。
因爲，她已經明白了司行遠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司琰絕不是那種會被一個女人玩弄的愚蠢的人，所以換而言之，如果阮葉霏真的是那種行爲不檢點的人，司琰也不可能會認定她。
“司琰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在商場上的眼光甚至比我這個父親還要準、還要狠，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也必定同樣精準。所以，如果阮葉霏真的像外面傳言的那麼不堪，那我們的兒子也必定不會這樣看好她。有些事情，往往不能夠只看表面。更何況，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難道……”
司行遠忽然頓了頓，然後緩緩地問道：
“那樣的事情，你難道還想再發生一次嗎？”
杜月紅猛地一怔，身體忽然僵住。
察覺到異常的司行遠輕輕抱住了她，勸解道：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考覈考覈阮葉霏。”
許久，杜月紅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然後微微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