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蘭斯嗤諷着，但眼中卻莫名閃動着一抹期待。
他想要聽到她的回答。
想要知道，這個和他同樣甚至比他更加悽慘的女人在失去一切之後究竟依靠什麼在維持她慘淡的生命。
在沒有了仇恨之後，她又還剩下什麼。
阮葉雯怔然，隨即露出一抹嘲諷之色，“你真可憐……”
雷蘭斯表情一僵，眼裏瞬間迸裂出一股殺意。
她……居然敢說他可憐？
她居然敢同情她？
阮葉雯卻好似並沒有察覺到他眼中的危險，繼續道：
“除了仇恨，你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雷蘭斯一怔，連氣惱都忘記了。
她問了他想要問的問題。
是啊，除了仇恨，他的人生裏還剩下什麼。
他也想要知道這個問題？
所以，他纔會想要從她——這個與自己的有着類似經歷的女人——身上尋找答案。
“那你呢，沒有仇恨的你又擁有着什麼？你我，難道不是同類人？”
“不，不是，我和你不同。我不會像你這麼懦弱，將自己沉溺在過往的仇恨中不能自拔。沒有了恨，我還剩下什麼？我還有愛。我愛的人雖然離開了我，但是他們一直活在回憶裏，爲了能夠保留這一份愛和幸福，我不會讓自己終日沉浸在痛苦之中，我會更展望與未來。現在，我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牽絆。而你……只會可憐地活在過往的仇恨中不能自拔。”
雷蘭斯一怔，展望未來？新的家人？新的牽絆？
他緩慢打量着阮葉雯，難道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不沉浸在過去，展望於未來。
是不是……這樣就不會痛苦，不會迷茫，不會充滿了壓力？
他不知道，因爲他從來都不曾試過這樣的生活。
自從得知父母的仇恨之後他便一直將這一份深刻的過往壓在心裏，一日一日，沉重到幾乎讓他快要不能呼吸。
餘光恰巧落在對面女人隆起的腹部，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雷蘭斯輕勾了脣角，緩緩道：
“新的家人，你指的是司琰，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阮葉雯猛地一驚，下意識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肚子，警惕地問道：
“你想要做什麼？”
他已經害了司琰了，難道……他現在還想要害她的孩子？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不過是有一點好奇罷了，你說沒有了家人可以再重新有新的家人和牽絆，你現在已經失去了司琰，如果再讓你失去這個孩子，不知道你會怎麼樣？”
阮葉雯猛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雷蘭斯，神經一下繃得死緊，全身都高度戒備起來。
這個男人想要做什麼？
難道……他真的要對她孩子下手？
不，不可以！
她不能讓他再傷了這個孩子。
“雷蘭斯，我警告你，不要亂來，難道，你做的錯事還不夠多嗎？如果你敢傷害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一定不會！”
阮葉雯大聲叫喊着警告道，可是心裏卻完全抑制不住顫抖。
還有他剛剛說的司琰已經死了的事情。
他究竟只是在騙她，還是真的？
理智上覺得雷蘭斯的確沒有必要撒這種謊，可情感上卻偏偏不想相信他剛剛的話。
“不放過我？你要怎麼不放過我？殺了我，爲你的丈夫和孩子報仇？看，在相同的遭遇下，你也會跟我做同樣的事情，你也會恨，會報仇，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你不過是還沒有恨到那種深刻的程度罷了。不過……”
雷蘭斯忽然停頓下來，他微挑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阮葉雯心中一跳，直覺告訴她，雷蘭斯剛剛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她愈發緊張地護住了自己的腹部，生怕雷蘭斯突然發瘋對她的孩子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但是，她似乎想太多了，事實上，雷蘭斯根本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在沉默了一陣後開了口——語氣裏帶着少有的輕快：
“你剛剛說的沒錯，既然失去了家人，就該爲自己爭取新的家人和牽絆。”
什麼？
阮葉雯一愣，神情裏有些不解。
她明白雷蘭斯剛剛那句話字面上的意思，只是……他爲什麼要對她說這句話。
雖然聽起來好像只是隨口的一句話，但她總覺得他好像是故意說出來給她聽的。
爲什麼？
正當阮葉雯充滿了不解和狐疑的時候，雷蘭斯忽然站起了身，道：
“那個人估計快要到了，跟我一起去迎接他吧。”
阮葉雯愣了愣，疑惑地眨眨眼。
那個人？
誰？
再說了，她爲什麼要跟他一起去迎接“那個人”？
不管“那個人”究竟是誰，她都沒有義務也不想陪他去迎接他的客人。
“我沒興趣。”
阮葉雯站起身，卻率先推開書房門朝自己房間方向走去，顯然沒有打算要陪雷蘭斯去迎接什麼客人。
不過，纔剛走了兩步，她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身定定地看向雷蘭斯，認真地問道：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什麼？”
雷蘭斯反問，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看起來有點像是在明知故問。
不過，雷蘭斯這一次倒真的沒有在作弄阮葉雯，他是真的沒有反應過來她剛剛問的是什麼意思，畢竟他們剛剛談論了不少話。
“你說琰……死了，還看見了他的屍體，都是真的嗎？”
在一陣停頓之後，阮葉雯纔有勇氣將“死”跟“屍體”的字眼說出口，她根本不敢去想司琰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也根本無法去想象這樣的畫面。
在同司琰在一起之後，她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兩人會分開，也許是因爲不愛了，也許是因爲其他，但她卻從沒想過司琰會用這樣的方式離開她。
雖然人終有一死，但那也應該是很久以後兩人頭髮都花白的時候，不應該是現在，也不能是現在。
雷蘭斯並沒有直面回答阮葉雯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