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夫也迅速找到一個落腳點,穩住身形後,便立馬朝着那束激光射來的方向看去。
“老師。”
奈夫輕聲喊了一句,心底裏沒有振奮與喜悅,因爲他感覺不到這些,有的只是客觀的局勢分析,優劣雙方終於互換了。
維克托左肩上方的第三隻金屬爪臂,還保持着剛纔發射激光時的姿勢,掌心裏的灼熱光暈,都還沒有完全褪去。
他站在一處橫空穿過的廊道上,俯視着奈夫和更下方的惡狼沃裏克,一句話也沒有說。
和往常一樣,他的全身被機械鎧甲包裹着,頭上依舊是一尊冷冰冰的鋼鐵面具,叫人看不清容貌,只是,手裏多了一根奈夫從沒有見過的法杖。
“哈哈哈一個接着一個,今天晚上的狩獵,還真是有意思呢”
遠處的塔樓頂端傳來沃裏克扭曲的狂笑,它用那滿是血腥的舌尖舔舐着受傷的爪臂,很快,那雙被激光熔斷的鋼爪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了出來。
維克托似乎認識眼前的這頭惡狼,他語氣平淡的提醒已經擺出攻擊姿態的沃裏克道:“到此爲止吧,沃裏克,如果驚動了男爵們的守備軍,你自己也不好過。”
“到此爲止狩獵,纔剛剛開始呢”
對於維克托的提醒,沃裏克似乎毫不在意,話音還沒落下,它便沿着四處橫行的鍊金油管,以及拔地而起的各式冶礦塔樓,再次向這邊奔襲而來。
奈夫見維克托沒原地未動,所以自己也沒有輕舉妄動。
狂怒奔跑的怪獸越來越近,維克托慢慢擡起了手臂,便只見一個小小的機械裝置從他的手裏飛了起來,然後以極快的速度俯衝而下,直接扎入了地底的碎石之中。
就在奈夫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時候,那道血紅的身影卻突然慢了下來,而且看它的模樣,彷彿每一步都邁得格外艱難。
隨即,塔樓之下的地面,以那個金屬裝置的落點爲中心,六支精密而複雜的巨大機械分支朝着四方迅速鋪開,在各端的頂點分別閃過一串小小的電流之後,強大的紫色光芒從地表迸發而出,在半空中映照成了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魔法陣。
很熟悉,這樣的陣勢如果稍微改一下動畫模型和大小比例,放入電腦屏幕中的話,無疑就是那個會讓人減速眩暈的引力場了。
狼人沃裏克的行動越來越遲緩,最後完全邁不動腳步了,它停滯在了原地,除了鋒利的爪子外,就彷彿只有眼睛還能動了。
接着,一束紅色的激光直射而去,熔斷了惡狼沃裏克腳底下的鍊金油管。
奈夫看得出來,這並不是維克托的準星不好,而是他故意打歪的。
油管被熔斷後,黑色的鍊金液體即刻噴灑出來,在激光的高溫下被全部點燃。
周圍的空氣中也盡是一些易燃的有機蒸氣,所以火勢在眨眼間便失去了控制,就像煤氣嚴重泄露後的爆炸一樣,整個空間都被炸開了。
沖天而起的巨大火球,比剛纔那兩個諾克薩斯人制造的還要猛烈許多。
“走吧。”維克托看向奈夫,語氣平淡的說道:“趁它還沒完全掙脫引力場的束縛。”
奈夫點了點頭,可看着眼前所有的街區都陷入一片火海,他卻遲疑了腳步。
維克托見奈夫還沒有驅動輪軸,不由得問道:“怎麼了還不走。”
“老師,大火中還有”
奈夫還沒有說完,便只見維克托揮了揮手,隨即,許許多多的機械人越過油管和塔釜,從四面八方的陰暗角落涌入了腳底的街頭巷尾,無所顧忌的衝進大火之中。
“走吧,這裏是工業區,沒有多少居民。”
維克托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便邁開腳步,先行離開了。
奈夫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火海中不斷被機械人救出來的無辜居民,而後驅動腰間的鎖盤輪軸和腿上的推進器,跟了上去。
沒錯,強者保護弱者。
這個渾身上下已經換成冰冷機械的維克托,的確也是這麼想的
而此刻,寥無人跡的中層廣場上安安靜靜,只有一排排瓦斯路燈偶爾會不穩定的“呲呲啦啦”響兩下。
也是,現在都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頭上的那座皮爾特沃夫都已經安靜了下來,更何況是建在崖壁底下的祖安了。
再者說,這裏可是中層廣場,又不是地溝區,夜深之後,是會有男爵守備的機械人出來巡邏的。
可就是在這樣的寂靜時分,一串清晰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一個陰暗角落裏傳了出來,很急很慌亂,也不知道是在逃避着什麼。
腳步聲越來越近,急促的呼吸也越來越沉,最後,隨着一道長長的影子出現在了灰磚石鋪就的廊道上,路兩旁的瓦斯燈慢慢照亮了這個深夜裏的唯一來客
一個裹着大大破長衫的瘦小子,邋里邋遢,踉踉蹌蹌,手上還沾着血腥,臉上的表情滿是驚恐,就像剛剛從死生之地逃出來一樣。
瘦小子沿着寬闊的廊道一直跑出很遠,直到徹底擺脫了黑暗之後,才腳步不穩的靠在了路邊的一根路燈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額頭上全是汗水,將鬢角的幾縷頭髮都黏在了一塊。
但他根本就顧不上擦,只是用手死死按着發痛的胃部,不停地回頭往自己跑來的方向看,像是在等候着什麼,又或者說,更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三分鐘的時間,自己跑出來了,可那個紅頭髮的少年呢那個救了自己兩次的恩人呢他還能出來嗎
瘦小子一邊想着這些,一邊支起身子,步履蹣跚的往塔樓腳下的運送機站臺走去。
弱小,可憐,無能爲力,這是他此刻給自己貼上的標籤,就算他現在鼓起勇氣,回去救那個紅髮少年,可他做得到嗎
不過是增加一個累贅罷了
瘦小子在海克斯科技運送機的軌道前停住了腳步,然後重重一拳捶在了一旁的路燈鐵桿上,咬着牙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了頭頂的舞步走廊和更高處的皮爾特沃夫,眼角慢慢滑下了兩滴眼淚。
隱隱約約間,已經有轉軸和鏈條的沉悶咬合聲從軌道上方穿來了。
瘦小子知道,城裏的這一臺海克斯壓力運送機是全天候通勤的,只不過晚上班次間隔稍長一些罷了。
而今天,他也沒有等多久。
“噠噠噠噠噠”
最後“吱呀”一聲,海克斯壓力運送機的轎廂平穩停靠在了站臺前,帶有鏽跡的鐵門慢慢打開,裏面除了值班的管理員以外,一個乘客也沒有。
瘦小子從最裏層的衣服內掏出一枚油兮兮的金幣,遞到管理員手裏後,就上了轎廂,在最角落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鐵門閉合,轎廂緩緩啓動,往祖安的更下層而去。
過了中層廣場,運送機的轎廂便是在一段完全封閉的涵洞內穿行了,就算轎廂內的頂燈光線明亮,但透過綠色的玻璃,依舊只能看到外面一堵青灰的牆壁而已。
這種逼仄的畫面也不由得讓瘦小子的心頭更加壓抑了。
海克斯壓力運送機在底崖區停過一次後,衣衫襤褸的瘦小子便在黑鐵區的站臺下了轎廂。
站臺外,遠處的火光還能看得很清楚,那是剛纔發生過激烈戰鬥的地方。
而他則有幸目睹了整個過程,就彷彿是在一個完全不屬於他的世界裏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一樣。
喧囂和吵嚷斷斷續續,時不時路上還會有兩個頭戴海克斯吸濾器的自護隊成員跑過去,應該是趕去滅火救人的。
黑鐵區和地溝區一樣,是不可能有警察的,也不可能有男爵們的守備機械人。
管轄這裏的,是依附於武田男爵的兩個工業寡頭,一個掌控着這裏的絕大部分鐵礦開採,而另一個則控制着整座祖安城內最大的魔法藥劑產業鏈。
指望這兩個黑心的剝削者能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救助黑鐵區的勞工和百姓,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至於他們手下的那幫人,砸店收租永遠搶在最前面,搶險救災永遠躲在最後面。
所以,在無人可靠的情況下,那些底層勞工和小攤小販才自發組成了自護隊,以便在危難時刻能互幫互助。
眼下的這種情況,便是了。
瘦小子現在住的地方,暫時還沒有人是自護隊的成員,因爲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奶奶和另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怯懦女孩了。
回望了一眼遠處的火光,瘦小子轉身拐過最後一個散發着惡臭味的巷角,裹緊身上的破布衣裳,從一旁專程留着的側門進了小屋。
屋子正面的玻璃門上,掛着的招牌已經沒有光亮了,但上面的字跡還是可以勉強認得出亨特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