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無以言說的喜悅涌上心頭。
這情緒來得很突然，但並不陌生，電光石火間，段嫣總算想起，這是她四歲那年發生的事情。
四歲生辰，段大海從鄰村抱回來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奶狗送她做生日禮物，不過，小奶狗並未和她相處太長時間，因爲半個月後，她抱着小奶狗出去玩，路上偶遇合歡派外門掌事，撿起了對方掉落的測靈石，自此就被帶到了落霞山！
“我能摸摸它嗎？”
段嫣聽見自己說道，確切地說，是四歲的自己說道。
“哈哈哈，我的囡囡，當然可以了。”段大海哈哈大笑，他將竹筐放在牀邊，一把將小小的女兒抱起來。
“爹爹抱着囡囡摸小狗，摸小狗！”
眼下，段嫣的感覺很奇怪，好像有一個人在牽引着她的身體，她不受控制一般，伸出了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竹籃裏的小狗。
指尖，意外的冰冷。
“好軟好小啊，爹爹，它什麼時候醒啊，它是我們家的嗎？我們可以養他嗎？”
段嫣感覺嘴巴不受控制地說話，一串稚嫩地聲音，從她喉嚨間出來。
段大海爽朗地哈哈大笑，“當然可以，就是送給小囡囡的，等過兩年小狗長大了，有人欺負囡囡，囡囡就讓小狗咬它！”
“那它叫什麼名字呢？”
“爹爹也不知道呢，囡囡說呢，小狗叫什麼名字好呢？”
“叫團團！”段嫣聽到自己說道，“我要叫它段團團。”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撫摸小奶狗的身體，柔軟的身體，指尖冰冷的不可思議。
段大海聽言，皺起眉頭，“爲什麼還有姓，哪有狗和主人一個姓的，不行不行。”
“不，就要叫段團團，一聽就是我們家的狗！”段嫣奶聲奶氣地說道，帶着一絲惡作劇的揶揄。
只有段嫣知道，四歲時的自己，根本就是一枚僞蘿莉，親生父親段大海，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我就要叫它段團團，就要叫段團團！”
段大海一臉無奈，“好，段團團就段團團，真拿你沒辦法，不過當着外人可不能喊全名，要不然外人會笑話的。”
段嫣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咯咯咯”地笑起來。
就在這時，籃子裏的小奶狗，似乎被女孩的笑聲吵醒了，它蹬蹬腿兒，打了一個小哈欠，困頓的睜開惺忪的睡眼。
小段嫣的注意力，被籃子裏的小生命吸引過去，雙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奶狗。
四目相對，段嫣看到一雙哀傷蒼老的眼睛，溼漉漉的，似乎很傷心。
小奶狗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她。
它笨拙地掙扎着，想要竹籃裏爬出來，段嫣伸手，抱起這個冰冷的小生命。
小奶狗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溫度冰涼的嚇人，它舔－舐着段嫣的手指，乖巧地在段嫣懷裏拱來拱去。
“咯咯咯咯”的愉悅笑聲，充斥在這間破敗陳舊的土房子中。
不過多時，抱着小段嫣的段大海消失了，土房子也消失了。
清晨變成黑夜，段嫣的身體在漸漸長大，冷冰冰的小奶狗依然是小小的，軟軟地樣子，乖巧的趴在段嫣懷裏，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她低下頭，毫不在意小狗冰冷的溫度，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把你忘了，能原諒我嗎？”
“段團團……”
當段嫣換出小狗的名字時，冰凍的小奶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
從一條走路晃晃蕩蕩的豆丁狗，長爲一條兇悍的大黃狗，又走向老邁、甚至死亡。
段嫣想起十多年前，她成爲築基修士後，以“段師弟”的身份回家。
“那時你就認出我了，對嗎？”
段嫣輕聲問着。
她伸手，梳理着大黃狗冰冷的皮毛。
大黃狗嗚咽着，簌簌流淚，眼淚滴在段嫣的衣裳，化成一縷白煙，無蹤無跡。
它的眼瞳，一如初見時那般清澈柔軟，它從未有一刻忘記段嫣，它的主人，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
“對不起。”段嫣愧疚地說道。
大黃狗不斷地流淚。
它原諒了段嫣的無心拋棄和遺忘。
段嫣低頭，“你要跟我走嗎？”
黃狗擡起頭，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它漆黑的眼瞳非常明亮，在黑夜即將鑽石一樣亮晶晶的。
“我沒有騙你，你要跟我走嗎？”段嫣溫和的看着黃狗。
就在段嫣以爲它將答應的時候，黃狗重新蜷縮回段嫣腳下。
它嗚咽了兩聲，露出爲難的表情，過了好久，它搖搖頭，黯然地拒絕了段嫣的邀請。
段嫣並不感到意外。
狗是一種相當忠誠的動物，大黃狗的主人並不只有自己一個。
段嫣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頭，“等你完成了你的使命，我來接你……這一次，我不會再忘記了。”
大黃狗歡喜地擡起頭，愉悅的跳了兩下，搖着尾巴，歡喜的繞着段嫣轉圈圈。
……
五更天。
黎明破曉。
黃狗蜷伏在段嫣身邊。
天漸漸亮了，黃狗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它無比眷戀的注視段嫣，段嫣躬下身體，想要擁抱它，和它作最後的告別，可她的手指卻穿透了它的身體。
身體逐漸在消失的黃狗，伸出舌頭****着段嫣的手掌，天亮了，它無法觸碰到她。
“嗷嗚~”黃狗嗚咽着。
平靜地注視着它的主人。
“團團。”段嫣輕聲喚着它的名字，這一次，她不會忘記了。
它消失了。
所有的障眼法，隨着日出灰飛煙滅。
段嫣睜開眼睛，考究精緻的瓦房、柔軟舒適的木牀，還有錦被上呼呼大睡的瑤光和赳赳。
一切就像一場夢，無影無蹤。
一個時辰後，王氏起牀準備朝食。
“囡囡，醒了？”看到段嫣，王氏很高興。
段嫣微笑，似不經意地問道，“我記得家裏以前有條大黃狗的，狗呢？”
“你說團團啊，好幾年前就不在了……那條狗活的時間夠長的，它死以後我說要埋後山，你爹說，這狗一輩子就在咱家，哪裏也不認識，怕埋後山找不到地方，就埋咱家後院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