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派的棄徒死在了合歡派弟子的手中。
彷彿明明之中，有人藉着段嫣的手，清理門戶。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段嫣默誦道家《往生咒》，一團青色的光，從她的指尖流淌。
不消片刻，地上橫七豎八的乾屍，以及死相恐怖的青娘都恢復了生前的模樣。
他們有魔修也有道修，有年過半百的長者，也有風華正茂的青年。
他們生前因爲青孃的採補，已經不能人形，死後段嫣幫助他們超度，消散了這些人心中的怨氣。
地面的泥土不斷的翻涌，掩埋了這些死去的人，他們同青娘一起塵歸塵，土歸土。
段嫣用法術替青娘穿好了衣服，斂去了她臉頰的獻血，用法術埋葬了她。
這一刻，段嫣雖然用的是道家的法術，卻有一種寶相莊重的感覺，彷彿最虔誠的名門俠女，也不若前面這個貌不驚人的女修。
緊握手中狼牙棒，段嫣心情波瀾不驚。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了。
而殺戮，自她下手誅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註定，她的這雙手，鮮血淋漓。
很久以前，瑤光和赳赳看到死去的人，還會露出惶恐的神色，如今見多了死人，兩小隻已經心如止水，甚至可以坦然自若的在段嫣處理屍體的時候，在段嫣懷裏賣萌撒嬌。
段嫣斂去心底那麼一點點莫明的悲哀，抱住瑤光和赳赳，“一會貼好隱身符，我們走吧。”
此時，月朗星稀，雍城的夜市尚未結束。
城中俱是需要採購的修士，以及對修真物品感興趣的普通人。
雍城的靈市和其他地方，最是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這裏擺攤的修真者，也收普通人的金銀。
換句話說，只要有錢，普通人也買得起他們眼中的“仙家法器”。
也不知道，秦國是如何讓這些眼高於頂的修真者，心甘情願將修真物品兜售給普通人。
不過這項看似荒唐的規定，卻對秦國的修士帶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影響。
比如，降低了秦國百姓，對修真者的崇敬感。
在秦國百姓看來，段嫣這樣會法術的人，不過是一羣“武功高強”，會變戲法的人，和他們那樣的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畢竟，修真者也是在他們秦國討生活的一羣人。
段嫣有一種感覺，無論是臨仙閣的建造，還是秦國各種不同於別國的，對於修真者的風土人情，都在指明一個方向——
秦國的上位者，正在有意無意的削弱修行中人，對於王朝的影響。
這個迅速崛起的王朝，用自己的行動證明着，修行者，並沒有比普通人更加強大，而他們這些不通法術的凡人，也是可以將法力無邊的修行者，收於己用的。
“仙子，您在我攤位前站了好久了，您挑中了哪樣，老朽給您拿。”
粗嘎的聲音，將段嫣從胡思亂想中敲醒。
段嫣擡頭，發現自己在一個攤位前站了許久。
說來也巧，這個攤位不是旁的，卻是兜售女修珠寶首飾、穿搭配飾物品的攤子。
時下修真界，無論男女修士，都講究簡樸，除了合歡派這樣極個別的存在，大部分宗門弟子，穿搭都不會太講究。
就連不走尋常路的魔宗弟子，也甚少出現渾身叮叮噹噹，衣着和妝容甚是考究的存在。
是以這個攤位根本沒有什麼人光顧，來來往往，駐足此地的只有段嫣一人。
哪怕是被攤位上精美首飾吸引的女修，也只是伸頭看兩眼，不敢停下購買，生怕別人誤會自己嬌奢成癮。
按理來說，時刻謹記自己“名門正派”弟子身份的段嫣，應該丟下一句“我纔不買”，轉頭就走。
但看到面前頭髮花白，只有煉氣四層修爲的攤主渴求的眼神，段嫣猶豫了。
她看着攤子上，做工還算精美，質地卻不算出衆的飾品，大約因爲製作者修爲不高，這些飾品上的靈氣也不高，她儲物袋裏，最廉價的物件，也比攤位上飾品的昂貴百倍。
饒是如此，段嫣還是拿起一根還算能入眼的珠釵，問道：
“老人家，這根釵多少靈石？”
她的語氣很溫和，和臨仙閣中那個嬌縱的女修，還是有不小的區別。
攤主聽到段嫣問價格，很高興，渾濁的眼睛滿是喜悅，“這個簪子是老朽花了三天時間製作，兩塊下品靈石。”
說完，又有些猶豫，“仙子是不是覺得價高了？那兩塊下品靈石，可以比通用的，小一點的……”
他用謙卑的眼神看着段嫣。
段嫣搖搖頭，她並未覺得價高了，事實上，她覺得價格訂低了。
想了想，她說道，“這個我要了。”
說完，又指着攤位上其他幾項做工相對比較精緻的手串說道，“這個，這個，也給我包起來。”
此時，段嫣手上，已經有幾塊碎靈石，在老人家拿首飾遞給段嫣時，段嫣將碎靈石放在攤主掌間。
沉甸甸的靈石，頓時讓攤主一驚。
這手感，哪裏是下品靈石可有的，分明是幾塊中品靈石。
長者一愣，“仙子，你……”
卻見面前的女修溫和地看着他，“可不就是這些靈石，老人家不要糊塗了算錯帳。”
長者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清秀的女修，分明是看自己擺攤太過辛苦，故意多給他的靈石。
長者萬萬想不到，在這雍城，還能遇到這樣的女修。
他囁嚅了幾下嘴脣，將靈石放在了自己的儲物袋裏。
當他還想說什麼表示感謝，茫茫人潮，哪裏還有那女修的身影。
殺了一個人，做了一件算不得好事的舒心事兒。
段嫣打算返回那個詭異的臨仙閣。
此時，她已經對臨仙閣和千魔宗的關係，有一點點淺顯的猜測。
在臨仙閣，前後遇到兩個千魔宗的修士，並不是什麼巧合。
臨仙閣和千魔宗，一定存在某種不爲人知的關聯。
如若不然，爲何青娘和年輕修士消失的地方，會指向臨仙閣的後門。
想到這裏，段嫣加快了前進的步伐，就在段嫣即將到達臨仙閣時，一個聲音喚住她：
“何姑娘，連對一個上了年紀的攤主都釋放善意，果然是心地純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