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不是太蠢，都能看得出來。
他現在非常不願意和迦澤交談。
更準確地說，他完全不知道如何與迦澤交談。
迦澤見狀，眼中有些委屈。
他的眼神，一如初見般清澈。
連段嫣自己都不清楚，他爲什麼會在完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前提下，直接定了迦澤“死罪”，迫不及待地與他劃清界限。
就在段嫣即將邁腿離開的時候，迦澤開口道：“段施主，小僧做錯了什麼，段施主要這樣對待小僧？”
他的語氣有些軟，聲音也有一點點孩子氣。
似乎非常不能理解段嫣的行爲。
或許在迦澤看來，他們之間的背叛者是段嫣。
是段嫣劃清了他們之間的界線。
是段嫣不願意理睬他。
段嫣見狀，心裏只覺得好笑，他也不和迦澤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道：
“爲什麼走了？”
有些記憶，段嫣以爲，自己已經記不得了，事實卻是，只要他願意，他時時刻刻都能想起來那些他以爲自己已經忘卻的記憶。
再翻出來的時候，依然清晰。
他記得那日，小和尚中毒，需要一味非常難找的草藥。
他外出尋找那種草藥，回來的時候，迦澤人已經不見了。
當日，和迦澤在一起的，是一個不會說大陸通用語的鮫人。
那名鮫人的大陸通用語雖然很差勁，可也能結結巴巴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他的話語中，迦澤分明是自己離開的，而且他走的時候，身體發生了某些變化，嚇到了那個話說不清楚的鮫人。
段嫣一直都知道，迦澤有祕密，可人活在這個世上，誰沒有祕密呢。
就連他自己，也抱着一個驚天大祕密。
說一個謊，需要十個謊來圓。
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可以問清楚的事情，段嫣偏偏就退縮了。
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在他的內心深處，神神祕祕的迦澤，一直都是定時炸彈式的存在，與其“問清楚”，不如從那個時候，就疏遠吧。
所以，段嫣乾脆切斷了和迦澤的一切往來。
當然，迦澤似乎也沒有尋找段嫣的意思。
他們就這麼好多年沒有往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矯情的，修真者分分合合，幾百年不見面也是很經常的事情，可段嫣還是問了出來。
因爲，到底是有幾分介意的吧。
雖然那些年，他的心底始終充滿疑惑，可還是將迦澤看錯了並肩作戰的夥伴。
如今，二人在碰面，段嫣還是想知道一個爲什麼。
迦澤一愣。
他臉上難得露出世俗化的表情。
作爲廣仁寺的佛修高徒。
迦澤臉上的表情一貫是悲天憫人的，高高在上，他的眼中似乎有一切，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段嫣記憶中，小和尚幾乎沒有露出多少尋常人會有的情緒。
迦澤傻乎乎地看着段嫣，眼睛裏似有疑惑。
他像是不知道段嫣在說什麼那樣。
呆呆地看着他。
好似，段嫣在講一件他聽不懂的事情。
“段施主，你，在說什麼？”
他看着段嫣，目光中滿是不解。
迦澤的反應，其實在段嫣的意料之中，他已經想到，對方極有可能裝瘋賣傻不承認。
可迦澤的疑惑，實在是太坦然了，好像他本來就沒什麼錯誤似得，一下子把段嫣氣笑了。
“你不承認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這種事情，承認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既然如此，告辭。”
段嫣拱手，並不想理睬這個有好多張臉的男人。
“段施主，請等一等！”
段嫣只覺眼前一花，先前還在他身後的迦澤，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段施主，那日你走之後，小僧疼暈過去，等小僧醒來之後，小僧在另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小僧從來沒有去過，小僧尋了你很久，還用了很多你給的符鳥，可那些符鳥根本飛不出去那個地方，到最後，連小僧自己也不知道，小僧是如何離開的。”
“小僧自幼有離魂之症，常常在一個地方昏迷，醒來的時候，就在另一個地方，認識段施主後，小僧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症狀，便認爲這離魂症已經消失，卻沒想到，小僧的離魂之症竟然沒好，還讓施主誤會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絕不騙人，段施主千萬不要誤會小僧。”
迦澤急急忙忙地說道。
他的眼神充滿焦急，就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
段嫣沉默了。
離魂之症。
這倒是稀奇。
段嫣看着面前的迦澤，慢吞吞地說道：
“據我所知，離魂之症，是劍神谷少谷主江心月那般，躺在一個地方，魂魄出竅，不知生，不知死。”
“果然是廣仁寺的高徒，迦澤大師的離魂之症，也比尋常人要洋氣一些。”
迦澤並不知道“洋氣”是什麼意思。
卻也知道，面前的段嫣在嘲諷自己。
他囁嚅着嘴脣，看着段嫣，“小僧真的沒有說謊。”
“真的沒有。”
“小僧說的都是實話，段施主，你不要誤會小僧啊。”
他的語氣有幾分可憐。
模樣也很可憐。
迦澤的顏值是很高的，光溜溜的腦袋，沒有一根毛，還能讓人感覺俊秀非凡。
可見他容貌之佳。
明明他是那麼真誠，段嫣心裏卻涌現出一個聲音——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這個人！”
這個聲音非常堅定。
不可動搖。
段嫣深深地看了迦澤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選擇相信自己直覺。
拒絕理睬這個危險人物。
“段施主！”
迦澤聲音提高，音調也拔高了一些。
可段嫣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看眼眶有些紅，模樣也有些可憐的迦澤。
次日清晨，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
合歡派弟子已經收拾好行囊，結賬離開。
段嫣抱着令狐白。
身邊是高長歌和鷹哥。
雖然飛行器有調節溫度的功能，但九霄雲天還是有些冷的。
怕令狐白患上風寒，段嫣給他穿了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配合令狐白兩個尖尖的狐狸耳朵，格外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