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白則鑽到令狐珏的屋子裏，和自己的爹爹說話。
令狐白對父親有說不完的話。
令狐珏也想知道，兒子不願意說的那些事情，決定在沒人的時候，單獨套套兒子的話。
雙方一拍即合。
倒是皆大歡喜。
至於那個受傷的刀客。
段嫣爲他檢查過了。
他身上的魔氣，已經所剩無幾。
那僅存的魔氣，讓他好不了，也死不了。
倒是不會有太多的問題。
令狐白明日打坐吐納之後，可以進行第二次獨立醫治，那個時候，男人身體裏殘餘的魔氣，應該就可以完全清楚。
到那個時候，男人是直接走人，還是留下來指點令狐白一二，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第二天。
天還未亮。
院子裏靜悄悄的。
段嫣周身靈光減弱，慢悠悠地睜開眼睛。
他吐出一口濁氣，收起身下的九品蓮座，起身想要四下走走。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邁出步子，空氣中，一股極爲微小的波動吸引了段嫣的注意。
段嫣順着波動擡頭，果不其然，原本空空如也的那裏，憑空出現了一個人。
見到來人，段嫣拱手欠身，“令狐前輩。”
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正是令狐白的父親，令狐珏。
此時，對方正在用一種複雜地眼神，注視着段嫣。
不同於初次見面時的冷漠，也不同於接下來幾次碰撞時的警惕，又不似那種羨慕嫉妒恨。
這種目光並非惡意，相反，還帶了些許感激。
段嫣一愣，隨即神色放鬆，他猜測這位令狐前輩，已經知道了什麼。
果然。
看了段嫣一會兒，令狐珏施展縮地術，瞬息間出現在段嫣面前。
他看了段嫣一會兒，方開口說道：
“小寶都告訴我了，昨天晚上……”
他深吸一口氣，“多謝你在那桃樹精手中救了小寶，若非你鍥而不捨，小寶興許已經沒命了。”
段嫣搖搖頭，“前輩不必如此，說來令狐師弟也算因我受過，前輩言謝，晚輩惶恐。”
令狐珏深深地看着段嫣，“我不是你們人族，你們人族那一套，在我這兒行不通，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兒子，我有些事情要與你說，這裏多有不便，你跟我來。”
段嫣行禮，跟在令狐珏的身後。
令狐珏帶他走出院落，左拐右拐，竟然來到了百果樹下。
令狐珏看着百果樹，沉默良久。
就在段嫣以爲，對方不會說什麼的時候，令狐珏卻開口了：
“這孩子跟着我的那些年，沒享過什麼福，那時候，我沉浸在失去這孩子母親的痛苦之中，對這孩子多有遷怒，總覺得，若沒有他，我的娘子也不會死。”
“你應該也知道，跨種相戀，天地不容，若無子，夫折壽，若有子，母必死。這孩子的母親，是你們人族一個小宗門的築基期的修士，她天賦並不高，悟性也不太強，若沒有奇遇，這輩子是不可能結丹了。”
令狐珏的語氣充滿了無限傷感。
化形的妖獸，壽命長到可怕。
令狐珏願意用折壽去換取和心愛的人白頭偕老，無論是人修還是妖修，都是極爲罕見的一件事。
因爲化形的妖獸，比同修爲的人修，艱難許多，妖修一旦化形，之後的修行就變得容易無比。
甚至可以說，一隻腳踏入了飛昇的門檻。
他們只要不濫殺無辜，潛心修煉，假以時日，必然飛昇。
令狐珏等於是用自己成仙的機會，換取了和心愛之人白頭諧的可能。
“我以爲天道這樣就會放過我們，我們可以做一世恩愛夫妻，而後雙雙入黃泉，輪迴也好，不輪迴也罷，總之黃泉路上有個伴，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娘子居然告訴我，她肚子裏有了我的骨肉。”
令狐珏閉上眼睛。
他的肩膀有些顫抖。
過往的畫面，清晰如昨。
“我對她說，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可她不肯。”
“她是人族的修士，說修士想要一個孩子，難如登天，她說宗門的長輩，爲了找一個能來月事的女修，恨不得將天地翻個遍，她肚子裏懷了孩子，就是上天的恩賜，她絕不容許我拿掉孩子！那段時間，我絞盡腦汁，想要將她肚子裏的孩子打掉，我甚至想過，對她出手，攻擊她的肚子……”
“可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孩子居然如此頑強，而她的孃親也是如此倔強，她爲了保住這個孩子，居然爆發了前所未有的能力，逃脫了我的幻境和結界，還避開了我的神識，東躲西藏，就是爲了不讓我找到她……”
“可她一個築基修士，如何躲得過我呢，我很快找到她，她跪下來求我，說不要傷害她肚子裏的孩子，我當時快瘋了，我說，肚子裏的孩子，和我，你只能要一個，你選誰呢？她選了孩子，她說，若不能生下這個孩子，她寧願去死。”
“我妥協了，不，應該說，我當時依然心存僥倖，我想，天道那麼忙碌，每天有那麼多惡人，又有那麼多善人，人妖魔鬼……天地萬物都要他去忙碌，他去張羅，興許天道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們，我和我娘子懷着這種心思，看着她的肚子，一點點鼓起來，一點點長大，我能感覺到這個孩子，強大的血緣和靈力，也能感覺到我娘子日漸虛弱的身體。”
“這期間我猶豫過許多次，想要將這個孩子摘掉，可每一次，都引來小寶孃親的警覺，我第一次知道，人族竟然也會有那麼強大的直覺，我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着，終於有一天，這孩子出世了。”
“那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雨，我娘子流了好多好多血，無論我怎樣運功，血依然源源不斷地從我娘子的身體裏流出來，我給她服下的最好的丹藥，依然無濟於事。”
“可，她還是走了，走之前，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