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嫣看到熟悉的百果樹，竟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他仰視着高大的百果樹。
恍惚間，竟分辨不出，這是真實，還是幻境。
就在這時，段嫣身後響起一聲清悅的男音——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快走出我佈置的幻境。”
段嫣猛然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身後，站着一個高大俊美的年輕人。
他目光幽深，眼神不可捉摸，段嫣行禮，“令狐前輩。”
“不必如此。”
令狐珏的眼神，比先前真誠多了。
若說先前他看段嫣的目光，還有一層若有似無的審視，現在則更多地將段嫣看做一個比較不錯的晚輩。
造成令狐珏前後態度改觀的，正是段嫣在幻境中的表現。
這是一種可以根據入境者的記憶和慾望，發生改變的幻境。
很多入境者，開始尚且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象，但是隨着幻境的深入，他們會沉迷在幻境中，逐漸將幻境的發生的事情，看作真實的。
甚至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還不願意清醒過來，始終心存僥倖，自我欺騙。
這就是狐族幻境，和其他種族佈置的幻境最大的不同，他讓你沉溺其中，享受其中，終其一生，都不願面對現實。
令狐珏遇到過很多修士，他們明知幻境有詐，卻遲遲不願意清醒。
直到身體虛弱，靈力被耗空，依然沉迷在虛假的夢境中。
段嫣是令狐珏遇到的，最快破陣的的修士之一。
哪怕對方是自己最不喜歡的人族，令狐珏也無法否定此人的優秀。
過人的天賦，驚人的悟性，良好的品性，強大的內心。
兒子跟着這樣一個人，要比跟着那些深陷慾望，不能自拔的蠢貨，好太多太多。
“小寶說，你是合歡派有史以來最強的弟子，原本我只當那孩子誇大其詞，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哪怕你師父，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了，若非你已有師承，本座一定收你爲徒，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令狐珏有幾分遺憾，他是真心欣賞這個叫段嫣的人族。
他修行以來，難得看上什麼人，好不容易瞅準一個，還是別人家的弟子。
真是遺憾。
“前輩謬讚了。”段嫣不卑不亢地說道，並沒有因爲令狐珏的另眼相待，而表現出特別歡喜和激動。
事實上，哪怕他已經走出幻境，內心深處，還是有幾分惆悵。
幻境反應的是一個人最真實的心境。
段嫣內心遺憾的事情有許多許多，他完全不曾想到，幻境捕捉到的，居然會是當年雲都。
雲都的屠龍門，雞舍居士，還有那些忙忙碌碌的日子。
現在想起來，真是宛如隔世。
令狐珏非常清楚，自己的幻境有多麼真實，這個年輕人，哪怕已經破陣，幻境對他的影響，應該還有餘威。
說起來，段嫣之所以會陷入幻境，和他的疏忽也有關係，若不是之前，他將所有心思放在小寶身上，根本沒留心段嫣說什麼，段嫣也不會誤入幻境。
令狐珏想了想，掃了一眼段嫣懷裏的雪白團子：
段嫣原本還有幾分恍惚。
聽到令狐珏的話，瞬間想起來，他離開令狐珏院落的目的。
而段嫣懷裏的瑤光和赳赳，更是激動不已。
它們兩個早已經餓壞了。
之所以一直裝乖，一是他們也被幻境迷惑，二是怕給段嫣丟臉。
如今人家大大方方提出來請客喫飯，它們當然積極響應。
瑤光抖了抖漂亮的白毛，圓溜溜地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段嫣，用眼神催促段嫣答應下來。
這山裏幻境多如狗，好不容易走出來一個，別作死又陷入新的幻境，趕緊出來喫飯纔是正經事兒。
段嫣啞然失笑。
“你呀……”
先前那說不出的失落心情，驟然驅散。
眨眼間，又變成那個從容不迫的少年郎，段嫣微笑，看向令狐珏，“多謝前輩招待，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段嫣亦步亦趨地跟在令狐珏身後。
明明是一樣的路線，跟在令狐珏身後的段嫣，回程的路上，卻不曾遇到幻境。
當兩人一前一後出現在小院籬笆門外時。
聽見推籬笆聲音的令狐白和吳一刀雙雙回神，看向回來的二人。
吳一刀抱拳行禮，令狐白卻像小火箭一般，拔腿向段嫣和令狐珏的方向而來。
他一躍撲到段嫣身邊，抱住他的大腿，大聲說道：“師兄，你去哪裏了，我等了你一天呢！”
“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段嫣一愣。
他去了那麼久嗎？
明明感覺沒多少時間啊。
想着，他看向身邊的令狐珏。
可令狐珏卻像是沒看到一般，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兒子，只不過，他的笑容有幾分僵硬。
師兄師兄師兄……
好氣哦，自己就在這裏，兒子注意到的還是師兄。
雖然對這個人族心生好感，但一想到對方是與自己搶奪兒子注意力的混蛋，好感又要消失了啊喂！
壓下心中的詫異，段嫣摸了摸令狐白的頭髮，溫和地說道，“抱歉啊，讓阿白擔心了，師兄迷路了，多虧令狐前輩出現，要不然師兄都找不到回來的路。”
令狐白點點頭，他並不認爲段嫣會迷路，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就說嘛，師兄怎麼突然消失一整天，我小時候，也常常迷路呢。”
令狐白笑嘻嘻地說道。
段嫣蹲下身子，額頭頂住令狐白的額頭，“你現在也是小時候！”
“嘻嘻嘻！”
令狐白笑嘻嘻的閃開，跳到令狐珏的身邊，“爹爹，爹爹，雲鹿呢，你獵得雲鹿呢！”
令狐珏一把抱起令狐白，“當然獵來了，你爹爹是誰呢，怎麼可能對小寶食言呢……”
說着，父子倆拋開段嫣，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段嫣看着這對父子親密無間的背影，視線鎖住令狐白的右手，胖嘟嘟的小手，至始至終，都沒有放開他的小竹片。
段嫣露出笑容——
阿白，進步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