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揭下隱身符,彎下腰,隨手變出一把拂塵,清理白玉墓碑上的灰塵。
墓碑周圍新開了一些野雛菊,非常好看。
段嫣沒有清理他們,他想,初蘅會喜歡這些花的。
她是一個愛美的姑娘,哪怕最擔驚受怕的時光,也沒有忘記梳洗打扮自己。
老實說,段嫣對初蘅的認知是模糊的。
雖然所有人,甚至包括林子軒,因爲初蘅爲他而死,他對初蘅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只有段嫣知道。
他沒有。
他畢竟不是真的男人。
哪怕一個女子,真誠的愛慕着他,他也沒有辦法動心。
因爲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段嫣努力讓自己回想初蘅。
他發現,記憶中的初蘅,單薄的很。
也是,他們比沒有相處很長時間。
當時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別處,女子最大的用處,就是人證。
比較具有諷刺色彩的是,段嫣對初蘅這個人,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對方臨死之前。
她不假思索地推開了他,正面迎向笑笑生的毒甲。
最後倒在血泊中,流血而死。
真是一個傻姑娘。
他們才認識了多長時間,居然就這般掏心掏肺,甚至獻出了生命。
普通人的生命多麼寶貴啊。
又不和修真者似得,皮糙肉厚。
他縱然被笑笑生捅一下又如何,他不會死。
頂多就是養一段時間。
他修煉了《羅漢心經》,笑笑生的屍毒對他根本沒有半點作用。
他天生就是這個傢伙的剋星。
哪怕笑笑生的修爲,已經高過他。
可那傢伙依然無法制住他。
可這一切,傻姑娘統統不知曉。
她以爲,修士的生命和她一樣脆弱。
她以爲,那個叫段安和的,連名字都是假的公子,捅了一下,一定會死。
所以她毅然決然地推開他,擋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承受那必死的一擊。
“真是太傻了,怎麼這麼傻呢。”
段嫣吶吶自語。
除了這一句,他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一直在利用你啊。”
段嫣吶吶地說道。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再一次浮現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公子……危險……”】
【“公子,我好疼……不要了……”】
【“公子,抱抱我,抱抱我……”】
耳邊依稀響起女子的聲音。
段嫣摸着自己的手腕,那冰涼溼潤的溫度,彷彿還在手腕間。
他有罪,他爲了達成目的,利用了一個女子的愛慕。
以至於她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段嫣在初蘅的墓前,一直從中午坐到了夕陽落下。
落霞峯的傍晚永遠是最美的。
仙人峯的景色更是迤邐動人。
夕陽的餘暉,灑在白玉墓碑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夢幻光芒。
花香陣陣。
天空還有飛鳥。
段嫣就這麼靜靜地坐着,彷彿那個女子,就在他懷裏。
喫力地對他說,“公子,抱抱我,抱抱我……”
對不起。
我利用了你。
對不起。
我不是安和公子,我甚至不是公子。
段嫣默默在心裏說着。
他應該懺悔,應該爲女子感到難過,爲自己的行徑自責。
可現實是,他什麼樣的情緒都沒有。
他無喜無悲。
這一刻,段嫣終於明白,爲何尉遲前輩,會廢掉《羅漢心經》,轉修其他功法。
人,沒有七情六慾,是多麼可怕。
又是多麼悲哀。
就如他。
哪怕如此悲傷,他心裏,依然沒有半分波動。
《羅漢心經》,給他帶來了無上的榮譽,也讓他變得,不像一個人。
就在這時,空氣隱隱浮現一絲微弱的靈力波動。
段嫣擡起頭,看向某一點。
不過多時,一個身着藏藍色長袍的修士,出現在段嫣的視線中,看到來人,段嫣並沒有絲毫驚訝。
而是輕輕地說道:
“林師兄。”
林子軒也不意外段嫣發現了自己。
他們回宗門已有七日,有宗門的長輩替師弟療傷,有最好的治療元神傷害的丹藥。
段師弟現在就算不是全盛時期,但也恢復了,至少平日,七八成功力。
依照段師弟的能耐,七八成功力的他,足以吊打自己。
他拱手,溫和地說道:
“師弟。”
他慢慢走進墓碑,在段嫣身邊彎腰,蹲下,“師弟又來看初蘅姑娘?”
“初蘅姑娘泉下有知,一定非常高興,她生前最喜歡的就是你,最希望就是常伴你左右,最想到的地方,就是落霞山,師弟幫初蘅姑娘實現了她所有的心願。”
段嫣聽言,看向林子軒,他的眸光淡淡,“林師兄真的認爲,初蘅會高興嗎?”
“她若知道我騙了她,利用了她,還會一樣高興麼?”
林子軒心裏咯噔一下。
他這幾日也忙着療傷,來看段嫣的次數不多,剛纔他去見掌門,掌門又一次問起了初蘅的事情,比上一次問的更加詳細,還再三詢問他,段師弟與那初蘅真的沒有超於常人的感情。
那時候他就隱約感覺,可能是段師弟出了什麼事情。
掌門師弟對段嫣的看重,全宗門都是知曉的。
當然了,依照段師弟的才能,這些待遇都是正常的,拋去掌門本人和仙人峯千絲萬縷的關係。
就單純衝段師弟這個人,多看重都是理所應當。
就連他不是也很想結交段師弟這個人麼?
所以林子軒從掌門那離開後,直奔段師弟這裏。
果不其然,他在初蘅的墓前,見到了段師弟。
正因爲了解,師弟對那個俗女,並非百分百真心,他纔敢在掌門面前,打包票,師弟與俗女絕無私情,可現在這樣。
就連他也涌出一種不好的感覺。
師弟不會因爲初蘅之死,而對她產生了特別的情緒?
面對段師弟那麻木的眼神,林子軒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
但想來想去,他想不到更好的回答。
於是,林子軒用一種稀疏平常的口吻說,“會吧。”
“初蘅姑娘大概以爲你是二十出頭的帥小夥,對你的真實年齡,沒有一個認知,雖然師弟常常會冠以年輕有爲,但師弟的年齡,放在世俗界,也是中年人了,指不定孩子都和初蘅姑娘差不多大了,初蘅姑娘知道師弟的年齡可以當自己的老爹,一定很嫌棄。”
“畢竟,師弟再貌美如花,骨齡放在那裏,世俗界也是糟老頭一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