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聲音依然有一絲哽咽。
少年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之所以現在，流淚不止，除了生理因素，就是他真的覺得自己這一路走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已經做好，仙師不記得自己的準備，做好回到以前的地方，過另一種生活。
放棄對仙人生活的憧憬，做一個踏踏實實的普通人。
因爲謝雲書，很清楚。
自己的資質很差。
其實最初，合歡派並不是他的第一選擇，他最憧憬的，是蜀山派。
他花光了身上的盤纏，一路乞討到蜀山，可還沒有登上蜀山派的仙門，就被山腳下負責納新的掌事拒之門外，因爲蜀山派不收五靈根弟子，尤其是他這種，五靈根中，資質最爲末流的五靈根。
謝雲書從小就是個“擰種”。
本來他對成爲仙人，也沒有那麼大的憧憬，只是希望藉此改變自己的命運。
讓對自己懷有希望的爹孃，在九泉之下瞑目。
去蜀山派只是因爲蜀山派是最好的。
可當他被蜀山派拒絕之後，一種不服輸的心思，從心裏迸發出來。
你們不是說我不行嗎，說我資質很差嗎，你們蜀山不要，我去別的宗門，一定會有宗門要我的！
孩童時期的想法，現在看來，未免有些可笑，蜀山派的掌事和他無冤無仇，怎麼可能故意羞辱自己，刁難自己呢。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呢。
但凡心中尚存一絲善念的人，都不會爲難一個小孩子。
可那時候，謝雲書想左了。
一心想要成爲仙人。
可他被打擊到了，不僅僅是蜀山派不要他。
他去的所有的仙家宗門，無一例外，全部對他說“不”。
那時候，孩子才意識到。
那些人並沒有刁難自己。
自己的資質真的是很差很差。
男孩當真是萬念俱灰。
爹孃生前一心想要讓他成爲仙人。
可他不僅成不了仙人。
連仙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很和善的年輕人，出現在謝雲書的視線中。
他扶起眼眶通紅，執拗倔強的男孩，開口說道：
“孩子，你的資質着實太差，就算我們收你，你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也是呆不下去的，對於你這樣資質的孩子，修真界着實太危險了，不收你，對你反而是一種保護。”
那是，謝雲書沒有說話，他實在是太難過了，根本聽不進去別人說什麼。
只是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一路乞討來到這裏，我爹孃希望我成爲仙人，我那麼努力我什麼都會幹，我喫得很少，你們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不要我……”
那個漂亮的年輕人聽了孩子的話，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他猶豫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
“或許，你可以去江南碰碰運氣。”
男孩抽泣着，擡起頭，“江南……”
好脾氣的年輕人，拿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擦乾淨男孩臉上的污穢，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蛋。
一個小孩子，哪怕是一路乞討，在這亂世，能活下來，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眼下，世俗界那麼亂，這孩子卻能一路乞討，參加多個宗門的納新活動。
好看的年輕人，語氣輕柔，聲音卻很清晰地說道：“在江南，有一個古老的宗門，叫合歡，它曾因爲世人的偏見，而遭遇過數次滅頂浩劫，卻依然屹立不倒，香火從數萬年前延綿今日，折花郎，傾城公子，都是這個宗門出來的。”
“在修真界，你的資質僅比毫無靈根的普通人，多了一些靈光，在任何一個宗門均屬末流，他們不要你是情理之中，可合歡派考量弟子的方式，與其他宗門不同，除了資質，他們同樣看重容貌……”
年輕人說到這裏，語氣似乎有些一言難盡，看臉蛋子選弟子，修真界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但就是這樣奇葩的選人標準，會成爲男孩最後的希望，想了想，年輕人的表情恢復如常，如先前一般，不許不緩地說道，“不客氣地說，你的資質，就算是不計較弟子資質的合歡派，亦難以接受，可你樣貌出衆，成爲合歡派弟子，首要條件就是容貌，或許因爲你這張臉，合歡派願意網開一面，破格錄你。”
合歡派名聲很大，但同樣，因爲雙修功法的關係，在修真界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地位。
沒有人會在一個孩子面前，提起合歡。
以至於男孩壓根沒有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合歡派。
但“傾城公子”他卻是知道的。
傾城公子的故事，在世俗界幾乎是家喻戶曉，比折花郎名氣還要大一些。
知道有宗門可能錄取自己，男孩子心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他甚至在腦子裏，自動過濾了“或許”這一類的詞彙。
“江南那麼大，我要到哪裏去找那個合歡派。”
男孩奶聲奶氣地問道，因爲剛剛哭過一場，男孩的聲音，還帶着一絲哽咽。
好看的年輕人，摸摸小男孩柔軟的頭髮，溫和地說道：
“落霞山，合歡派在落霞山，粗略估算，三個月後，應該是合歡派納新的日子，你要在三個月內，趕到江南，落霞山是江南最美的山，山上住着世上最美的一羣人。”
“孩子，這張靈符贈你，祝你好運。”
……
懷揣着那一點點期待，男孩隻身一人，前往陌生的江南。
只爲尋找，一個虛無的，也許根本不存在的“可能”。
好在，他沒有放棄，雖然一路艱辛，但總算是讓他等到了。
段嫣看着少年，不得不說，少年的資質真的影響到了他的修行，同樣的年齡，單靈根的高長歌已經築基，這個叫謝雲書的少年，卻僅進入了先天境界。
他這個修行速度，比許多修士小鎮裏商鋪的店夥計還不如。
不過段嫣並不在意資質這件事，在她看來，長得好，性格堅毅，哪怕資質差一點，秉性好，也是個好孩子。
“既然你已是我合歡弟子，依照你的年齡，去外峯合歡書院，進行基礎教育，怕是有些晚，你需要一個師父，進行一對一的教導……”
段嫣說到這裏，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在少年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段嫣開口說道：“本座乃金丹修士，座下並無弟子，你覺得本座如何，可願當認本座爲師，成爲本座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