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武場上方的天空，烏雲密佈，雷電一下又一下打在鷹哥的身上，從他頭頂的百會穴進入，穿過他的身體，源源不斷的雷電，進入他們腳下的雷陣。
轟隆隆——
又是一道天雷從天而降。
段嫣閉上眼睛，努力將鷹哥蒼白的面容摒棄出腦海之外。
鷹哥布得這個陣法，是段嫣根據上古符文和現在陣法的結合，改良而成的。
但這個陣法本身，卻是殘缺的。
時至今日，段嫣都沒有想到一個完美破陣的方法。
哪怕這是他自己的陣法。
轟隆隆——
又是一道天雷。
銀白色的雷電，擊在鷹哥身上。
雷電之力，不斷的向四周蔓延。
蠶食這擂臺之外的結界。
受結界保護的修士不斷的後退，不斷地後退。
鷹哥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像那個搖搖欲墜的不是自己。
段嫣輕嘆一口氣。
按照修真文的套路來說，他現在應該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好的方案，既能顧全鷹哥，也能顧全其它人。
還不會引爆這個陣法。
事實卻是，他想太多了。
他製作這個陣法的時候，花了的三四年的時間，想破陣的方法，又用了差不多的時間。
一個完美的破陣方法，是在不破壞陣法，不造成任何損傷的前提下，讓這個陣法停止運轉。
可目前來說，對於這個陣法，他還做不到這一步。
他不是神，無法在這個短的時間內，想出來一個完美的破陣方案。
鷹哥看着段嫣，他已經搖搖欲墜。
如今他在強撐。
以人爲陣眼，連接天雷和法陣，原本就違背了自然法則。
血肉之軀，如何能承受住自然之力。
他看着段嫣。
什麼話都沒有說。
段嫣睜開了眼睛，無奈地看着鷹哥。
他覺得，他教導鷹哥十年光陰，今天嘆息的時間，比十年中加在一起還要多。
“這個陣法來源於上古天雷陰陽符陣，據說是仙魔大戰時期，仙人爲了困住魔人而製造的，你現在布的這個法陣，是我改動過的，無論是威力還是難度，都遠遜色於原版，但比起尋常的法陣來說，依然威力無窮，依照你的修爲，就算是能夠的畫出這個陣法，也沒有辦法讓這個陣法啓動，可你偏偏用自己的血畫陣，以自己的身體做爲明陣的陣眼。”
“鷹哥，你讓我很驚歎，也讓我很無奈，你大概不知道，這個陣最初就是一個殘缺的陣法，並沒有破解的方法，後來我改良後，想過許多破解之法，但沒有一個可以做到，不破壞法陣，不傷及無辜，輕鬆破陣，時至今日，對於我來說，這依然是一個不能攻克的難題”
“鷹哥，你惹出了一個大麻煩。”
段嫣每說一句話，鷹哥的臉就白上三分。
“你生性倔強，但爲人並不偏執，有原則，不盲從，自律又寬容，這樣的性格，不會喫虧，也不容易走極端，產生心魔，你的悟性高，天賦好，只要稍稍有人指導，修行之路就是康莊大道。”
“我一直都以爲，自己對你的教導是成功的，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這孩子竟然也會有執念，也會有心魔，這個心魔，不是別人，竟然是我。”
“不知道爲什麼，我莫名有些欣慰，可以成爲你的心魔，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
鷹哥嘴角抽搐。
這是什麼說法。
又是榮幸，又是欣慰的。
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受傷。
“段叔叔……”
鷹哥一言難盡地看着段嫣。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終於涌出一種名爲“後悔”的情緒。
他突然覺得，將段叔叔當成心魔，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是的，一直以來，他的心魔都是段嫣。
鷹哥不是段嫣，擁有兩世的記憶，他是這個時空土生土長的產物。
他雖然喚段嫣爲段叔叔，其實很清楚，雙方的年齡差距，在修真者漫長的壽命中，根本不算什麼，甚至在別人眼中，他們根本就是同齡人。
對於鷹哥來說，強大又俊美的段叔叔，是憧憬，是敬仰，是旗幟，是嚮往，是目標，還是對手。
是他渴望超越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的天賦很高。
還沒有築基，在落霞山的時候就知道，離開落霞山後，更是清楚。
自己的天賦萬里無一。
甚至比許多修真史上公認的天賦異稟的天才修士，還要好。
或許是對自己的絕對自信，讓鷹哥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法。
其中最強烈的，就是成爲段嫣那樣的修士。
甚至成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存在。
可是沒有，沒有。
段叔叔前進的步伐太快了。
他完全跟不上。
他好不容易鞏固了築基初期的修爲，段叔叔就稱爲築基後期的修士。
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吊打築基後期修士的時候，段叔叔進階了金丹。
他一直以爲，自己和段叔叔是很像的。
他們都是雷靈根，都是合歡派仙人峯的弟子，都修煉了同樣的功法。
他可以複製段嫣的成功，甚至複製段嫣的修行之路。
可當段嫣進階金丹之後，鷹哥突然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超越他的段叔叔，甚至沒有辦法複製段叔叔的經歷。
哪怕他天賦異稟，悟性驚人，也沒有做到骨齡五十歲之前，就進階金丹。
甚至金丹中期。
他做不到，他怎麼都做不到。
他沒有辦法成爲第二個段嫣。
沒有辦法成爲他敬仰並憧憬的段叔叔。
心魔由此產生。
“你佈下了這樣的陣法，卻沒有想過，我不能破陣你要怎樣。”
“鷹哥，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去引起另一個人的重視，真是太蠢了，你這樣的蠢的行爲，簡直讓我懷疑，我是否教過你。”
段嫣忍不住吐槽。
話落，又一道天雷打在了鷹哥的身上。
轟隆隆——
鷹哥的身體搖搖晃晃，雷陣的威力越來越大，陣法中雷電之力越來越足，而作爲陣眼的鷹哥，身體也愈發經受不住。
他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
鷹哥後悔了，這一刻，他真的後悔了。
他開始感覺到恐懼。
此前，哪怕是面對魔劍的時候，他也從未感覺到死亡離自己是那麼的近。
他甚至清晰感受到生命力的消亡。
“段叔叔……”
少年驚慌失措看着段嫣，眼睛佈滿對死亡的恐懼。
他還很年輕，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