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過面孔的汗水漸漸浸過眼睛,又癢又蟄眼,耳朵裏聽着章妙妙的哭聲,感覺到侄女似曾走過來,本想叫她找個棍子挑走這東西,可嘴巴里說不來一個音。難道這樣就死了嗎?這些臭娘們怎麼還不回來?!章藍採放棄自己愛面子的心理,轉爲它想。

    地下的蛇龜等了半天,見無了動靜,又露出頭來,一步步向前爬去。

    哭喊着“阿姑”的章妙妙及時發覺,見那吐着寸許的舌頭怪物遏首而行,忘了哭泣和逃走,更不知道該怎麼辦。

    終於,她打開憋了一刻的嗓子,以更大的聲音哭喊。

    眼看那蛇龜走走停停,眼中綻着藍幽幽的光芒,只在眼前咫尺。一隻大手伸過,將它拎起。章妙妙揉眼擡頭,看到一個高大的阿伯帶着詢問的眼神站在身邊,一把提起那怪物的尾巴扔了出去,竟把哭泣忘了。

    很快,她纔想起初衷,又細又慢地乾哭。

    午後劉海又耽心一提,家裏的老趙嬤嬤就體味到他身爲人父的小心,便摟上阿雪和他分兩路去尋。但任他們找遍附近,不覺地驚動劉宇和一些親朋,也不見劉啓的身影。

    門前土路走了幾個來回,聽在路口空地搓羊絨的幾個老嬤含糊其辭地回憶說,一個鬼頭鬼腦的小孩曾在附近借乘馬車,她們都在一旁爲小孩擔保過好話,劉海這就依着判斷,追風一樣趕到河邊,遇上被蛇龜逼迫的章藍采和章妙妙。他隨手扔去蛇龜解圍後,見灘地上躺着的女人弓着身子喘氣,發青的臉上密佈着汗珠,便僅用眼神詢問了哭了一嘴鼻涕的章妙妙,就半跪到地下察看。

    章藍採安心了許多,也頓時好了許多。

    她接受着章妙妙泣不成聲的安慰,在乾燥的口腔吞嚥下口水,慢慢地放鬆情緒,隨後感覺到來人撕開靴筒上鹿皮的碰觸,和捋過褲管時肌膚裸露遇風的涼意。指頭的挪動和嘴脣吮毒時生出的灼熱讓人痠麻和癢熱,難忍而又奇妙的感覺在腦海清晰無比爬過,她忍不住輕輕呻吟。但想到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伏在自己的身側,帶着躁亂蜷了腿,使勁弓起身,邊用一隻手去推,邊含糊不清地說:“好了!”

    動作停了一下。

    一個低沉而帶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別動!這是蛇龜產卵的季節,毒性最強。”

    她不由自主地躺回去,卻惱恨自己沒看看對方長什麼模樣就躺了回來。很快,她既強迫地要求自己再坐起身,看對方一下再躺下,又怕被人察覺到這想法,而沒有了足夠的勇氣,便陷入一種極難受的衝突中。

    最終,她一動也不敢動地躺着,腦海一片混亂,只通過不斷回味嗓音推知對方的樣子,一點也聽不清侄女坐在她頭邊唸叨的話。

    “覺得怎麼樣?”和煦的聲音又在耳朵邊響。

    隨着對方極擔心的詢問,她這才坐起身子,不等一句嘴邊的感激說完就已忙着打量對方。

    一張和俊美無緣但端刻如石的男人面孔,一如前日印象中那般。

    我見過!

    是那日和王顯表哥說過話的。

    是他,一點也沒錯!章藍採在心中喊道。

    我見過,往往是女人的開始。她心頭殘存着對蛇龜的後怕和幾分依賴心,補上他給自己吮毒的情景,心跳不斷加速,臉上很快多出紅暈。

    劉海打斷她的遐想,指着章妙妙問:“有沒有見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她正懷有綺麗的心咯噔一下,一想及那小孩不妙的處境和同伴之間據爲家奴的爭執,頓亂方寸,脫口就是“沒見!”

    回答了後,又覺得後悔,可見被冷落的侄女正扯自己的袖子晃,沒有胡亂插嘴,這才安心不少,僅一個勁地冒汗。

    劉海沒了說話的心情,見中毒的人需要救治,便立刻摟她上自己的馬,打算先將他們送到鎮上,然後回來再尋。

    一路上,大馬邁蹄,小馬奔縱,人恍惚如在雲端,心紛亂如飄發。章藍採被他擁得渾身無力,心早已如鹿撞,只緊緊用汗手抓着胸前的飾石,過了鎮子土門還在心虛難止地回憶從同伴那裏聽聞的勾引手段,以備不時之需。

    土街上人來往不斷。

    她低低地垂下頭,身子卻仍跟貓兒一樣偎依在對方的懷裏,直到眼看對方招呼過一人,讓人送她去胡八袋先生那兒,這才意識到分別在即,不得不下了馬,坐上平板車。

    平板車晃悠地走,漸漸把她晃到緊張中。

    一想起那個被王芳草追的小孩,她就在心底問:王芳草能不能追得上他,追上後究竟會不會去射,能不能射中?衆女會不會截下她,而他們一旦被碰到,會不會反咬自己一口,說自己有份?

    ※※※

    太陽落下山去,黑夜緊跟着白晝的消逝一分分降臨。

    這傍晚的風中夾了沙塵,天地黃渾黃渾地,幾乎可以斷定,夜中定必無星月耀路。若是黑燈瞎眼地呆在野外,別說是孩子,即使是大人也難免迷路。

    打馬把鎮裏鎮外走遍的幾個男人,先後默不聲響地聚回院子,冷冷清清站在角落和屋子裏,胡亂地燒了兩個吊銅。眼前庭院已是狼藉一片,泥牆早就傾倒,一個篩子在殘頹泥瘩上打轉,背角里的吊銅燈被餘風一掃,從上往下晃,火花“茲拉拉”地冒在空中。眼看風掀起乾菜、衣物、野草在院子裏亂走亂舞,也只有班烈彎着腰過去,胡亂地用手攬幾把,隨便一投。

    劉海心腔裏空蕩蕩的,無個可着落的點,眼睛被風沙一吹,酸裏發澀。

    他移步走到院子邊上,坐在兒子用倒掉的牆泥垛成的小土墩上,心裏一疲,就覺得沒了奔頭,不由癡癡的想:可別有什麼事。失去了你阿媽,又沒了你,阿爸還有什麼過的?繼而,他痛恨自己,自己一直把心都放在什麼貿易權和礦藏上……反正,能怪自己的地方,他都怪一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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