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低聲說:“你不是想去看看嗎別吭聲,跟着丁大山去。”

    花倩兒到了跟前又有點怕見,但還是知道來之不易,立刻跟着她出來。

    班烈的妻子繫了頭巾,弓着身子握了一個包袱等在外間,不安地換着腿站,一見了花倩兒就連聲低囑:“可不能給人家說。路上有人問,咱就說去看口口人默罕默德。記住了不”

    趙嬤嬤用氣息很大、很低很緩的嗓音代爲回答:“她不像那羣母狗,心裏亮堂。”

    說完,這就拿了一頂更大的頭巾,翹身替花倩兒纏繞。

    花倩兒感覺到伸到脖子裏的手正在發抖,身子也不禁有點發冷,只好按了她的手自己來。

    她們踏出門去,就見丁大山穿了大氅大袖衣,站在黑暗的角落裏,用衣服環着調昏的馬燈苦等。黑夜裏透着迫人心神的靜謐,狗吠不時猝然大作。乍一看那燈暉獨獨照耀在臉膛上,半緊半松裏透着幾分鬼樣,兩人更輕手躡腳,心情緊張。

    她們相互挽着,不安地往四周觀察,一步也不敢慢地跟着丁大山。

    大監在西鎮的邊緣。也就是用木柱楔就幾百米,草草搭了一溜棚子,在外圍放滿狗窩。偶爾有喫飽喝足或被人引逗的長毛大狗,掙着繩子死命往裏往外咬,夜裏人一靠近就炸成一團。

    此地生死多由自己頭人主宰,偷盜、殺人的處置簡單明快,監牢裏關押的大部分人都是犯了毆鬥,爭執,觸犯習俗,欠人錢財的難纏事,偶爾也有一些不安分的良家青年,通常都是帶了幾天木枷就放,從來沒有人滿爲患過。

    丁大山讓兩個女人站到遠處,自己到大監暗處和一名等待的男人交頭接耳,好一會纔回頭打招呼。

    班烈的女人以爲是要兩人去對面,這就連忙慌里慌張地拉着花倩兒往對面跑,欲去大監找所謂的口口人“穆罕默德”。

    她心情過於緊張,直到丁大山飛快來截才肯停下,卻引發大監內大片的狗叫。

    班烈的女人回來往另一個方向走,卻仍然回頭看着大監不放。等走到一面土牆後,她小聲地問花倩兒:“莫不是要鑽後門”

    花倩兒搖搖頭。

    她倒覺得抓了劉海一個放在這裏還好,抓了幾個人一起放在這,萬一誰嘴巴臭,到處亂說,就非惹出亂找石頭的浪潮不可。果然,走了二百多步,就見到幾盞紙燈高懸,幾個戈布丁拍打着衣服上的蚊子,來往巡邏。

    班烈的妻子有點走不動了。

    這有燈有什麼的,說找口口人,誰信正擔心着,兩人就見丁大山前面的那個人走到門口,聚攏戈布丁全副武裝的軍士說話。不一會,這邊就能看到其中一個指着幾人相反位置喊:“那邊有人都去看看”

    等花倩兒他們慌慌張張裏跑過門口,耳房裏的人也沒管。

    班烈的妻子稀裏糊塗中嚇了個稀里嘩啦,眼看花倩兒不動聲色扯了自己來去,無主意地偎着她走。接着,她見一旁出了個大鼻子的笑男,提前衝他喊:“我找穆罕默德,是。”

    是“他家眷”還沒出口。

    丁大山已和那男人站到一塊,伸手塞了什麼給他,低聲說:“快進去吧。他就是穆罕默德。”

    班烈的妻子不敢遲疑,立刻扯了花倩兒往正屋裏走,一開門,就見善大虎叫嚷着和人賭錢。衝着這幾個人的自在,兩人放心了不少。

    善大虎有點意外,很快停下搖頭,指着右側裏屋讓他們去。

    兩人進去,就見班烈躺在那裏大睡,而劉海卻坐在一個案子旁,頭髮高挽,低頭執碳塊,在一張大紙上畫着什麼。

    班烈的妻子看了呼嚕聲起的丈夫,還不等劉海說什麼,就已跪倒到面前痛哭:“我求你了俺這一家十來多口子的人,全在你兄弟他一個人身上壓着。這馬上,班鳩家幾口子也得要他做靠頭,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怎麼活呀”

    “我知道。我會的。”劉海連忙答應。

    眼看她一個勁地磕頭,只好喊睡在牆角那裏的班烈。

    花倩兒一想到那石頭已經不在自己手裏,心裏就又急又熱,想和劉海單獨說話,於是上去拉麪前的女人,然而不管怎麼摻扯都不頂用,人還是要跪下訴求,沒了辦法,她無端端生了一身汗。

    劉海喊班烈,班烈卻睡得熟。

    花倩兒偶爾一扭臉,見班烈呼嚕聲沒停,眼睛卻似乎睜開了一下,陡然一陣心寒,頓時丟下不管他妻子,還生出自後狠狠一拳頭的衝動。

    班烈終於醒了,過去就給自己的女人一巴掌,扯了拉去外面。

    屋子一空,就讓花倩兒感覺到八面圍逼的壓迫感讓人窒息。她往旁邊看灰牆,竟覺得那斑駁着草齒的壁面和會移動的陡山無二,隨時隨地都能擠衝過來,將兩人壓成一團的可能。她木呆呆地看着地下,想到自己竟然被龜山婆婆要去了石頭,完全不能知道將來有什麼變故,禁不住捧了面孔。劉海見她指甲幾乎脫節,走過去拿起來看,只聽得一聲蠅子一樣哭聲:“我把寶貝給阿婆了。我沒有辦法,只能給她。”

    他緊緊摟住她抖顫的身子,撫摸着那頸稍後的柔發,安慰說:“一文不值。真正的寶貝,誰也拿不去沒事的”

    “你不要說了”花倩兒涌着熱淚,稍稍平靜一點才問,“你爲什麼不怨我我想了,你死我也活不下去就讓我留在這裏,陪你一起去享用死亡吧。”

    龜山阿婆拿到了試金石,因這一塊石頭得到操辦阿瑪森大會的契機和理由,又要離開龜山去鎮上。

    孩子們哪瞭解她的痛苦,見奴隸們給她套了馬車,哪個不伸着脖子興奮,只等她一走就亂跑亂鬧。尤其是男孩子,他們掐着指頭,算着龜山婆婆走遠,還不到半中午,是競相逃走,有合夥找陰涼地方玩的,有鑽樹林子射獵的,有趟水抓魚的。土玉身邊只剩下一個孤僻不合羣,略帶女孩子氣的男孩子,其餘的全不見了影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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