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琉姝晃晃劉啓,做主說:“那?!我們明天就回家。劉啓,你呢?”

    劉阿孝往劉啓那塞了一大瓣的西瓜,不吭不響地削了片瓤,填到自己嘴裏,等着劉啓的話。劉啓咬瓜一口,緩慢地搖頭,含含糊糊地說:“你們走吧。我哪也不去,要睡覺!”

    逢術心中錚亮,知道他醉歸醉,卻還清醒着,那胡話不過是借酒作啞罷了。數天來,他都怕劉啓折騰出事,這下找到了解決難題法兒,立刻就替劉啓和少年們約定:“好好!我也要帶他倆回家了,改日一道上路!”

    果然,他話音剛落,劉啓就骨碌一爬,精神轉鑠地舉了西瓜反對:“不行!我的貨物呢?”

    章琉姝氣他亂裝馬虎,拉了耳朵柄威脅:“那?!讓你準備幾天!可要是反悔了怎麼辦?”

    劉啓慘叫一聲,一丟西瓜,倒如斃馬,差點把章琉姝一同頂倒。

    章琉姝拿他沒法,亂揪亂擰幾下,咬牙切齒地說:“看你裝到什麼時候,到時不走,我一把火點了這!”

    逢術笑道:“別理他。他會走的。上頭立了軍法。四處搶掠的人會越來越少,他的生意會越來越差,而開銷呢,卻會越來越大,他還不夾着尾巴逃?!就是他不逃,我也要押着他逃。就這麼說了,過兩天一起走。”

    這麼說好定好,女孩子們便回去睡覺了。

    劉啓趴到章血身邊的皮窩子,翻過身枕了嘆氣,他等逢術一走,就跟劉阿孝嘮話:“我還沒去過漠北呢。薩林黑闊說那裏的草甸兒好,獵物多。不是說好要去的嗎?”

    “假的。薩林黑闊騙人的。”章血聽他講過,也聽別人講過,喃喃地勸,“人家告訴我,那裏狼多,風多,幾百裏也不見人煙,什麼也沒有,草,那都跟牛斑一樣結在地皮上,這一塊那一塊。”

    劉阿孝倒信薩林黑闊,反駁說:“好像你去過一樣。狼多了,它們喫什麼?草肯定好。我也想去!阿哥,什麼時候去,帶上我。”

    章血被他搶白了,和他爭來爭去。

    一陣酒意上涌,劉啓再也不願意聽他們多說,一翻身從章血身上下來,嚷:“明早去拜塞!去不去,去了趕快把嘴閉上!”

    ※※※

    反正生意也不會好轉,第二天,劉啓早早就踏上了進拜塞的路。

    拜塞是猛人建設一半的都城,四周都是沃土,在轉化爲半遊牧半耕種的生產方式後,人口相當稠密。他們住的多是一種夯土而成的泥巴房,像鎮上的倉穴子一樣,一路走過,就見密麻的巴包露着氈頂,高矮不一地分佈着。

    逢術要早早地結束劉啓的尾巴兒,儘快地帶回這個混世魔王,就讓陳良跟着。他們也沒胡亂轉悠,入了拜塞就徑直去找餘山漢。

    去到時,餘山漢正在琢磨事兒。

    他、章擺尾來到時,合兵不過三千餘,又有完虎力的堂伯完虎金臣領兵相抗,所以,在厚葬留年田,查點府庫,接管完虎家族大量的財物等策略上並無分歧,之後他們召集周圍大小首領,列舉紅日可汗的罪狀,約定“殺人者死”,以此孤立敵方。

    然而,縱兵擊殺完虎金臣後,就要面臨長治久安的問題了。

    此時,章擺尾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牧場方面一手嚴肅軍紀。

    餘山漢知道,蔑乞兒拖拖部雖已潰敗,形如散沙,卻沒有半分與己方同心的可能。周圍的首領都埋好刀兵,等着自己這些人撤退,也惟有扶持一位親善的貴戚,又不濫殺無辜,纔有久駐的可能。

    他不求章擺尾勒兵嚴紀——那人有才也有野蠻氣,只求對方不跟自己對着幹,這就下軍令,建督察軍帳,對***擄掠之人進行警告。正是經過努力,稍見成效的時候,章擺尾突然在一次酒宴上告訴他:“我的人已經封刀了,遲些日子就要撤退。老餘,章嶺要你料好軍民,退還是不退,自己做主!”

    餘山漢傻了,敢情章擺尾這麼說,就表明章維沒有找到合適的代理人,怕養虎爲患,把球踢給劉海了,而自己一直嘔心瀝血,爲嚴肅軍紀所做的努力,不過是在給主公招惹麻煩。

    果然,不幾日後,劉海便派人送來印信,說:“各部各族共御北賊,紛事亂雜,章嶺不意括利,請朝廷嘉獎。北事亦難料理。彼地遠難處,不可與他部浪戰,汝部署既歸。”

    以前犯的傻就算了!可眼下該怎麼做呢?

    他心頭疑惑不解:要撤就撤了,還部署什麼?莫不是主公默許,讓章擺尾、自己,把能搶走的都搶走?能殺的人都殺掉?

    正想着,劉啓幾個已站在他眼前。

    他只好收回心思,攤開一條大氈,和仨少年一起坐下。

    雖然離得並不遠,但見面的機會並不多。劉啓問這問那了一陣,見他端詳了自己的黑臉,抿脣點頭,連忙問劉阿孝,自己臉上沾沒沾東西。

    餘山漢卻是心疼,他笑了,又看看劉阿孝和章血,說:“你們幾個黑是黑了,都沒瘦!我也見過幾個鎮上的孩子,叫什麼記不得了,那都是臉色蠟黃,瘦得沒有人樣!”

    劉阿孝說:“我阿哥還胖了呢!他每天都喫油膘膘的獺肉,夜裏睡得像頭豬,能不胖嗎?!”

    章血撓了頭,張口就嚷:“有錢不腰粗,娶妻老母豬。”

    劉啓想到正題,慢慢往外看了一眼,壓了聲音問:“章擺尾沒有問財物的事吧。發人都是經過章琉姝同意的,咱可不能亂認帳。”

    餘山漢搖了搖頭,頗有感慨:“他要牛羊、皮貨?!他在挖府庫裏的黃金和白銀,要不是我攔着,完虎骨達的墓地都要被掘了!”

    劉啓點點頭,放下心來,緊接着,他看着劉阿孝微笑,讓劉阿孝也知道知道。劉阿孝卻不服氣,立刻就問:“任花?”

    餘山漢看章血也在,沒有吭聲,只是給飛孝說:“你們先出去玩,我有話給你阿哥說!”

    章血和劉阿孝出了門,餘山漢帶着考驗劉啓的想法,問他:“劉啓,你怎麼知道我讓你揮霍財物的?”

    劉啓說:“帶過多的皮貨,牛羊回去,和千里饋糧是一個道理,沿途‘狼羣’可是個個長了紅眼睛的。章擺尾心裏明白,轉而去找黃金、白銀,阿叔也明白,就給我一部分。我心裏更明白,只好發人!不過,

    阿叔可以學我的!那樣,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餘山漢一怔,問:“你是說——”

    劉啓點點頭,義氣地說:“還有什麼難題嗎?說給我,我幫你沒二話,咱爺倆誰跟誰?”

    餘山漢挺了挺身子,深思起來:對。發給百姓。然後裹帶百姓,只要裹帶百姓,運回財物絕不是問題。可他們一旦南下,歸誰不歸誰?對了,席捲的財物在我們這,誰也養不起,也是我們的!一旦成功,不管是不是有利可圖,主公都可以多得萬餘百姓。就算主公不要,給了章氏,那也比留在這裏,將來被人帶領着復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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