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仰天躺下。有一隻母鷹帶着好奇,俯衝而下。

    可它剛閃電一樣掠過飛鳥的上空,就撞到一支穿胸的勁箭上,撲騰、撲騰地栽到雪窩裏。摁不住勁的人馬一個一個比一個快,按了就啃毛,劉啓哪管半死的鷹是不是垂死掙扎,拔了一大把毛吼:“它阿媽的。就知道你當老子走不動了!”

    突然,他一動不動地盯住前面的雪埂子,眼中多了一條四條腿,白毛尖嘴的傢伙。

    這是一條奇怪的野狗,尾巴像斷了一半的旗幟舉在屁股上,眼睛紅如地獄烈焰,可劉啓還是從它的面頰上認得,它是條狗,一條性格會和狼一樣的野狗,而且似乎長得像獅子。唯一不同的是,野狗雖然喫活物,卻跟人、怕人。

    劉啓見狗也靜靜地看着他,一臉的可憐像,就用刀子劃下個鷹膀子,從“笨笨”嘴裏掙下鷹,上了馬趕路。

    遠遠裏,他回頭看,那條野狗果然含了一嘴的毛,在雪裏搐嘴。劉啓也無聊透頂,樂呵呵地問自己:“這條狗個真大,渾身長毛。不知道放羊逮不逮羊?”想到這裏,他心裏發癢的心裏暗喊:“阿爸,阿媽。我快回去啦。見到我別打我。我掙了那麼多的家產,功勞總抵過亂跑讓你們擔的驚受得怕吧?”

    ※※※

    自打一場初雪起,花流霜的覺就越睡越短。

    大喪剛過,章維就要討馬踏獨孤跋。

    眼下仗要打,朝廷來員要接待,餘山漢挾回的過萬猛人要進行安頓,劉海忙裏忙外,幾天難給人一眼。可他擔心妻子病倒,還是把老友胡郎中請到家裏,要了幾個補血安神的方子。

    花流霜知道自己害的是心病,嘴裏說好,卻不怎麼肯用藥。

    蔡彩也有心,聽說什麼靈驗找什麼,找來幾個有名的大仙,問卦,斬妖,求平安。花流霜也不怪她,都是笑笑,見場看個場,法式完了就賞。龜山婆婆有個有名的弟子,逢到蔡彩誤打誤撞請了來,就當着蔡彩的面跟花流霜說:“我知道我瞞不住你,就實話兒實說,昨夜月潤地幹,兩天內必有大雪。可你不虧心就成,難不得和孩子一塊去死?就是劉嶺在跟前,我也是這麼說,他家的孩子,咱半點也沒有虧待。”

    蔡彩嗅到了氣息,把這話兒記到了心底去,第二天就在雅塔梅聽風。

    雅塔梅有心眼,滴水不漏地說:“劉啓不是親兒,難不成是撿來的!那時候我還沒來,遠的事都不知道。”

    蔡彩沒有問出話,怏怏而歸。

    但她自覺這個叫“劉啓”的外甥是回不來了,就拎了花落開去,給花流霜說:“一個侄子半個兒,說親那是孃家人。要是那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把落開收了吧,也免得斷了姑爺家的香火。”說完,已是眼淚斑斑。

    花流霜以爲她心裏有自己,感動不已。

    她默默坐了半天,聽外面的人又說下雪了,便邁出門,盯着紛飛的雪花看。

    一直盯了很久,才聽到雨蝶告訴她:“我阿叔剛回來,就在外面。是不是要他在帶回來的猛人堆裏找找,也許劉啓就躲在裏面。”

    花流霜沒有多想,嘴裏催着“快,快”。

    餘山漢已聽到了,一邊否認,一邊狠狠地給自己兩個耳刮子,低聲說:“是我沒管教好劉啓。聽說夫人喫不香,睡不好,這怎麼能行?有什麼氣,您就衝我發吧。”

    花流霜心裏有氣,一個勁地怪他沒管教好自己的孩子,說着、說着又覺得自己的口氣重,就輕輕嘆了口氣:“我是管不住自己。一會想知道他凍着沒有,一會想知道他餓着沒有。時不時的,腦子裏鑽的又是往事。要說他去漠北,你不是派了人……?”

    正說着,段晚容跑進門,大喊:“阿孝又在跟人打架。他找了幾個和劉啓要好的伢痞子,射掉努牙巖青彪的帽子,牽走別人的馬,還揚言下次再見到就拔人家的衣服。努牙巖青彪丟了臉,找來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騎着馬,拿着兵器……”

    花流霜一下暴跳如雷,喝道:“這又是一個管不住的。老餘去把他抓回來,這次說什麼也要把他送回家。”

    餘山漢連忙往外跑,拽了馬出門,段晚容跟着他走,不時來到學堂後面的場面。

    只見大孩子,小孩子一堆堆地站着,有的在一旁興奮地大叫,有的涇渭分明地站到兩側。餘山漢打馬到跟前,見章血幾個威風凜凜地轉在中間,立刻鬆了一口氣。

    段晚容也露出笑容,問:“章沙獾什麼時候回來的?!”

    餘山漢見當中幾人向兩側的人要兵器,一把一把拋在地下,便說:“章沙獾不簡單,有大將之風,遲早是個人物。劉啓要得人家一半就好了!我們走吧。”

    段晚容轉過馬頭,卻嗤地一笑,嚷道:“一個狼,一個狽!狼到家了,狽還沒到家。我看,今天晚上,他就會到我們家裏去找那隻狽,看看他是真沒回來,假沒回來。”

    餘山漢沒有她這種“狼到家了,狽還會遠”的心情,緩緩地說:“他阿奶知道劉啓去打仗去了,心疼,怕他苦着了,非要來看看。我不敢跟她說,更不敢帶她來呀。”

    段晚容嘀咕說:“又不是親的,誰知道真疼假疼。”

    餘山漢回頭看看她,罵道:“你這妮子,自小就橫豎挑刺。讓劉啓聽到了,又不願你的意。”

    ※※※

    夜晚,劉啓在土坡下掏了個洞,剛點起火,就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睛。他心頭納悶,自個問自個:“這是條狗嗎,哪有這麼高壯的狗?它是賴上我了,還是想咬我的脖子?惹我生了氣,我射它狗-日-的。”帶着疑問,他拋出一塊熟食。

    那狗頂着旗幟一樣的尾巴跑到跟前,咯嘣咬了一嘴,卻又放下。

    劉啓的眼睛一挑,已明白了怎麼回事:它野慣了,不喫熟食。

    一人一狗一馬打着轉看,直到遠處傳來一聲狼嚎,才各用各的方兒警覺。

    劉啓只見那狗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毛綻起一塊,耳朵在動,惹個事一樣地問:“怕了吧?”

    正譏笑着,就見那狗嗚嗚叫了兩聲,蹂地猛跑。劉啓心裏奇怪,離了火堆來看,就見它離了弦的箭兒一樣飛奔,直衝圓月下土坡。

    他視力靈敏,再一看,已辨認出在土坡上伏地長嚎是一頭巨狼,不由大喫一驚,心想:這什麼狗?

    看了一會,他回來撕肉喫,吃了就睡,倒再也不去想這奇怪狗。

    正睡得香,感覺被什麼東西撞醒,又被什麼刺到。

    他一睜眼看到了狼,連忙蹬上一腳。再一看,火已只剩紅通通的灰燼,掛了彩的“苯苯”正竭力阻擋另一隻向自己靠近的狼,差點被只青身大狼掏了臀,他也不管有沒有兵器在手,帶着一身冷汗撲到跟前,抓了狼腿上下擰了一圈,甩到死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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