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沖天的章琉姝迎面走來,一碰到這凝神那發呆的野鳥,立刻刮過一陣雪旋風把他捲到僻靜的帳篷後,黑着臉算賬:“你和誰學的喫生肉?”

    少年們慫恿章琉姝讓劉啓啃啃生肉讓自己看。

    章琉姝卻親眼看到劉啓自自己的帳篷走前,當着自己的面啃生肉喫,突然覺得自己所讀的書本里處處寫有五個大大的字:“不能喫生肉”,不敢想象劉啓的將來,深怕他會有帶自己回山林穿樹皮的一天。她心裏已經失望到極點,若不是自幼和劉啓一起長大,定然不是這樣的拍拍、按按。

    劉啓依然忍不住爲大事憂心,絞盡腦汁地把自己聽到的大人的主張串起來想一遍,心說:要是兩邊打起來,我們會不會成爲大人的累贅?

    他見章琉姝無端糾纏於雞毛蒜皮的事,更覺自己爲大事犯愁是正經事,不耐煩地大叫說:“還講這個,出大事啦。”

    他不知道該不該泄露出所誤知的大事,沒有往下嚷,只是將眼神裏揉入章琉姝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皺緊眼睛,心想:“阿舅趕我走,一定以爲我是小孩,嘴巴沒把門的。其實比起他們那些大嘴巴,也只有我能做得到……”

    章琉姝視而不見,“啪”就是一巴掌,嚴厲地問:“你和誰學會喫生肉的?”

    劉啓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惹了她,關鍵的時候老捱打,連忙摸摸捱打的地方,氣沖沖衝她吼:“喫生肉的人身體強壯。我阿爸說的。薩滿也這麼說。他們都說喫生肉不得怪病。老虎、狼都不喫熟肉。”

    章琉姝擰住飛鳥的耳朵,惡狠狠地說:“回去我就讓人問你阿爸。看你說謊沒有。他們都說只有奴隸和山裏的窮部落才喫生肉……”

    劉啓心裏無比煩悶,強打耐心地解釋說:“冬天喫生肉最好就大蔥,不得病,而且牙齒好。不信問問你阿爸。”“啪”。又是一巴掌。章琉姝說:“那我不管你喫什麼。你幹嘛讓別人也喫?我阿爸給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去收買人心的,長大以後朋友多。你卻把人全得罪完。有你這麼笨的人嗎?”

    劉啓氣憤地反問:“我幹嘛要收買?我沒有人心嗎?”

    章琉姝大口、大口地喘氣,只好說:“我不跟你說。我一定告訴你阿媽。你偷喫生肉,還狗仗人勢亂整人。”劉啓咬尖嘴巴,軟下口氣說:“阿姐。我怎麼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委屈地說:“是你讓我好好做少值令的。我好好地做,你卻還打我。你再打我,我也告訴你阿爸去。”

    章琉姝從小到大第一次遇到這麼頭疼的事,只是用一種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的眼神剜住劉啓,緩緩地說:“我阿爸告訴我說,他讓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得到尊顯的身份,你不會收買人心沒關係,可以什麼都不幹,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得罪人。你以爲你能管得住他們嗎?要是能管得住,章沙獾早就管啦,他們以爲是我阿爸下的令呢,要不,根本不理你。”

    劉啓相信自己確實有點得意忘形,倘若那些刺頭知道是自己下的令,打死也不服從。他一下失望到底,心說:不得其法,沒關係,我可以換別的法。可要我什麼也不幹,只用少值令的身份拉幫結派,不是泥偶擺設是什麼?

    章琉姝見他一聲不吭,相信他已有所悔改,用一種冷硬的聲音緩和兩人之間存在的問題,說:“以後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劉啓委屈的眼淚在眼窩裏打轉轉,覺得自己爲大夥好的做法竟得此誤解,自己成爲一名真正******的雄心壯志竟然被如此踐踏,立刻朝章琉姝看去,卻發覺章琉姝的目光中充滿着憤怒,輕蔑和高高在上的意志,硬要自己去接受屈辱,帶着感激去享受泥偶擺設的某種好處,逼迫自己就像逼迫那些做牛做馬的奴隸,渾身發抖地賭氣:“我不再做你家的狗屁少值令,辭官回家還不行嗎?”

    說完扭頭走開。

    章琉姝用幾乎撕裂嗓門的沙啞聲音大叫:“你要幹什麼去?”

    劉啓什麼話也沒有說,頭也不曾一回,徑直地回章維大帳,只等章維議完事就告訴他,自己不再做少值令,也不再上學,回家去放牧,不要他拿什麼少值令逗自己玩,要兒子也不能要着自己。章琉姝還不常見他賭氣的模樣,自身後追上來,猛推一把。劉啓趔趄走出幾步,只道這阿姐欺負自己欺負得太過分,以腳撐地,猛地回頭頂住章琉姝,因氣憤而瞪圓的一雙牛眼。

    章琉姝想不到他還敢生氣,用眼神剜着他,粉紅秀美的面龐擰成難看的疙瘩,眼看劉啓負氣對峙,奔到跟前猛推一把。劉啓幾乎被推倒,爬起來,卻依然扎出犟牛的模樣。章琉姝一腳踢過去,怒吼說:“我讓你再瞪眼?!給我滾!”

    劉啓似乎剎那間解脫,哈哈大笑,把章琉姝笑得失神。

    他轉過身子,大步往前走去,邊走邊衝着營地怒吼道:“你們都聽着。我不做少值令啦。草原上從此多出一匹狼。”章琉姝“啪”地在他腦巴上印一巴掌,繃住臉等他回頭再說。

    飛鳥卻再次抻抻胳膊,張舞狂歌雲:“騎我灰章駒,抖我細長杆。捋羊千百頭,順風走黃川。君不見吾家白雪奔流猛,皚皚踏蹄不停休,君不聞所過熙攘吠犬狂,聲聲縈繞潰豺狼。”

    章琉姝瞪眼盯緊他的腦勺,腳腳緊跟,看他到底要到哪去,到底要幹什麼。

    章血、劉阿孝聞聲趕來,在雪地裏起伏不定,均看到他身後惡狼狀的章琉姝,不聲不響地貼身帳後,遙遙尾綴。劉啓自顧換歌,高腔吼道:“……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開心顏。”剛唱完此句,就捱了一大巴掌。

    他的腦袋被打低半尺,遂高高昂起,歌白:“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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