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啓卻破壞了他的試探,說:“哪裏會有什麼富裕的地方!”他轉眼看看周圍的男人和女人,分辨說:“我們不造反,打獵,刨山裏的木薯!”

    “是呀!”周圍的男人女人都連忙附和,一些從曾經戰亂的地方來的人大肆訴苦,說自己回過家,家裏的地都被別人圈掉了。

    花流霜覺得自己有些心軟,就像強行趕走一羣在水邊覓食的小鴨子一樣,有些殘忍,但她還是接着往下:“這裏有王家獵場,朝廷追究這些獵物的來源,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董老頭關鍵的時候卻說了不該說的話:“劉夫人,過幾天吧。我把長月的宅子賣掉。然後去聯繫幾個結義的兄弟,帶上他們走!”

    “讓他阿爸籌些糧食、布匹來換吧?!把那宅子換給二牛!”花流霜說,“你們再找個荒地,沒有這麼多事,是吧?!形勢這樣下去,我們也要回老家。”

    劉啓悶悶地坐着,突然站起來走掉。

    他的心被一種巨大的失落佔領,雖然已經無利可圖,雖然知道這是一種最好的擺脫,卻不知爲何,惘然若失,浮現出自己眼中看到的一景。那是他出城收白布的時候看到的,一個婦女,並無任何不妥的地方,自己進他們村子的時候,她抱了個孩子就坐在村口喂孩子。他還偷看人家幾眼,人家也還他一笑,而自己走一圈回去,那婦女已經倒在地上,村裏僅有的十多人圍在一邊,有人說是餓死的,有人說喫觀音土喫死的。

    也許她和自己毫無關係,劉啓說不明白,只是被震撼。

    他知道他有無能爲力的時候,這些人離開自己,未必不能生活,然而在一起一段時間了,他們拉土、砍樹、用木棍子穿鐵片耕地、種地、打獵,進行着共同的事情……自己卻要被迫拋棄他們,是如何也說不通的。

    他想想,大夥一直都是聽從自己的,會因爲自己一個眼神惴惴不安,慢慢地抱起胳膊。

    風月過來勸他:“你阿媽也是爲你好!”

    劉啓違心地說:“我知道,我又讓阿媽失望!你說我吧,怎麼幹點啥都不對呢。”

    風月攬住他,有點兒激動:“你是自在的混世魔王,但現實是殘酷的,你需要明白。即使你們一起過了冬天,可明年呢?!上天要殺一萬人,你救不了一人,若是上萬人要殺一人,你只會變成第二人。大丈夫行事,量力而磊,循其源而清其本,不可有婦人之仁。”

    劉啓突然有些振奮:“我明天像阿爸一樣寫道奏疏!”

    風月也覺得自己的勸說適得其反。

    還寫奏疏?誰看。

    風吹曠野,萬籟起音,在彈奏一起異樣的旋律,山淘陣陣,若經行而過的世事,劉啓一回去,卻大出意外地喊:“咱到哪兒都不偷竊,到哪兒不乞討!”

    劉啓的話有了驅散的意思,大夥個個在心中悲切。

    人總是貪逸慣己,哪怕眼下環境惡劣他處便可逢生,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捨得離開。董雲兒卻爲父親和花流霜的話忿忿,不滿她爲何老是讓自己父女帶大夥離開,相比劉啓,自己父女才和這幹人毫無關係,作俑人——劉啓反倒置身事外,更不要說花流霜用糧食換取家中宅地,撕毀劉啓許諾的契約。

    她終於在衆人分神的縫隙中站起來,大聲指責花流霜:“劉夫人,你怎麼能把事情都推到我父女頭上?人是他帶回來的,酒坊是他開的,不說他對我父女的許諾算不算,長月地貴,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地只換那一點糧食麼?!”

    花流霜聽她爭得句句是理,論出的是非矛頭直接指向劉啓,不禁淡淡一笑,示意她不要激動,繼續往下試探:“這樣說來,確實是我家的不是。可我也不是提出解決的建議,讓大家都好嗎?我籌集些款子,糧食,定然不會讓你父女虧上。你們反正也是要離開長月,僅僅帶衆人一程,安去我兒子的擔憂而已!”

    “也就是說,我們拿了錢,糧食,出去管不管他們都行?!”董雲兒反問說,“都好的建議就是拿錢出來?!把你兒子的事抹去?!”

    花流霜暗贊面前少女厲害。

    話刺到劉啓,花流霜來不及再說,劉啓走來,看着董雲兒,激動地叫囂:“一點也沒錯,我若棄下此地衆人,就不是我阿爸的兒子。這可行之法其實不可行,連董雲兒這個白喫無賴都看不起我。”

    花流霜和風月驚愕,連場地衆人都反轉別視,大夥都發覺自己先入爲主,錯怪了劉啓。

    反應過來的花流霜恨不得起身給他倆嘴巴子,問他是不是鬼迷了心竅,自己不只是勸衆人離開,還在摸着董氏父女的底細,而他這一插話,立刻讓自己前功盡棄。董雲兒聽他這麼說,也覺得自己指責過分,帶着微微歉意說:“那,這可是你兒子自己說的!”

    大水吃了一臉的油。

    他小時候跟董老漢練過拳,在一邊不說幫誰的話,反傾向於保留現狀,從風月那兒聽過另一種設想,比劃說:“大家不掛旗,不打鐵,朝廷未必說大夥就是匪!”

    劉啓立刻承認自己的不是:“我玩得瘋了,下次不再掛外號?!打鐵,偷着打行不行?!”

    風月先生慌忙去扯拉他,打算去一邊好好給他交心相談,見他不肯,只得長噓了一口氣,問:“要是有人告發呢?”

    “誰告發?我殺誰!”劉啓冷哼一聲說,“怎麼能任人誣陷?!我想了,剛纔也說了,我要給朝廷上書,讓朝廷安排,要是他們不管,我就帶所有的人走,回我老家去!”

    花流霜氣狠反笑,狠狠地盯住他,想責問朝廷會不會聽他的,去特意安頓他們四十多個人,他又有什麼途徑上書奏事。但她站在勸說衆人的角度,只有先考慮這樣會不會讓衆人反感。

    此時,風月卻搶到了機會。他從發愣走出來,只是問:“你覺得上書有用嗎?你上給誰?!”

    劉啓沒去看花流霜,他有些激動地拾起一碗酒,四處伸着讓人看,然後一腳踩到案子上,大聲說:“那也要上書!”說完,他昂頭喝酒,一飲而去,大叫:“敲登聞鼓的有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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