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婦女一聲悲吼,搶天一聲,厲聲說:“要怎麼問?我兒子活生生的一個人,就被你家的賊崽子一箭射死了,還要怎麼問嗎?”

    胖官員連連道歉,接着由拍響醒木,說:“如範夫人!息怒,息怒!”接着大喊:“來人,將咆哮公堂的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轟出公堂!”

    劉海也怒,要說些什麼,就見一師爺模樣的人一趟小跑,從後堂出來,趴在胖官員耳朵邊說話,官員一下咳嗽,忙揮了一下手,用肥手摸着下巴沉吟,不知跟誰笑了半晌,扭過頭,跟最上面坐着的大漢們說:“爵爺,兩位員外。是這樣的,這個,這個犯人呢,這個,這個!有人出錢贖買,刑部和大理寺那邊遞了話來!本來呢,這個,這個贖買要到落案之後,但這個,這個,上面的老爺們已經做了主。”

    他開始出汗,抹了抹腦門,微微張嘴,又去抓耳朵。

    旁邊的婦人沒來得及哭,爲首大漢變得威嚴,擲地有聲地說:“我們範氏也不是好欺負的,是你審案,你看着辦!”

    花流霜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官員收回抹汗的手指,回過頭又看他們夫妻倆,改用手掌來擦,因爲咽喉梗着,一聲“好”有點失音:“免的是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還是難逃,戴枷三,不五,八天,或者杖背一百!”

    戴枷不是光掛副枷,那是要把犯人的脖子放到枷籠裏,一屈不能屈,動不能動地站着讓人看,只給水,不給飯,三天還行,八日不死也爬不起來;而杖背一百,只要一聲暗示,乾淨利落的衙役絕對送你一條死人,靠杖脊打不死,也可以多拍一拍後腦勺。

    劉海的牙齒咬了起來。他不是一個輕易就流露情感的人,看着範氏痛快,五品京兆按察司長官以“幽默”讓人想象,淡淡地說:“先不說犬子有沒有罪,他還未滿十五,按律需免於大刑。”

    劉啓只有十四歲,個卻不小,身體也顯得飽滿粗壯,臉也有點兒黑,看起來十七、八歲大小,範爵爺一聽未滿十五,撲上去要拉劉啓,讓人看:“你們都好好看看,是十四歲的人麼?!……”

    他這麼來抓人,劉啓就跟他較勁,反倒把他擒個腚朝天。

    兩人不停扭打,衙役手舞足蹈,只好把眼睛放在劉海身上。他們看一看劉海,見人犯的父親膀大腰圓,形如巨人,也不大確定劉啓的年齡是不是十四,就又把目光射回堂上。堂上官員尚需冷靜,發話讓人拉開他們,宣佈退堂歇案,留下怒目相視的兩家人。他休息了一下,喝了點茶水,出來再升堂,回顧一下剛纔的審訊,輕釦醒木,俯視說:“本案案情複雜,請原告方訴訟,呈上狀紙!”

    突來的變故讓範氏人等瞠目結舌。

    婦人一下悖然,責問說:“大人不是說此案簡單,不要狀紙?!”

    官員尷尬地陪了下笑臉,放在在案上手不自在地比劃,說:“如範柳氏!本官這也是問案心切,初時本官以爲是殺人案,刑案已落,犯人落網,哪裏需要狀紙?!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現在來看,應該是有着曲折——”

    範爵爺放過與劉啓爭扭,轉過來,指了他怒叱:“你怎麼問案?我堂堂一等伯,論品秩,在你之上,先王有詔:其令諸吏善遇高爵,稱孤意。你置若罔聞嗎?!”

    “爵爺不要動氣。”官員抖了一下,又開始出汗,在臉上扒拉一把,勸道,“既然沒狀子,當場對證的好,問案,問案!”

    他刻意不再搭理範氏那邊,溫和地詢問劉啓:“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劉啓坦白地說。

    “讀過書沒?”他又問,“都讀些什麼書?”

    劉啓連連點頭,接着羅列一大堆書名。官員微微點頭,笑咪咪地有了疑問:“你一個少年讀書人怎麼射殺得範爵家的公子?!據報這范家的公子,是披甲人,弓馬嫺熟。”

    官員果然是‘明察秋毫’。

    劉海明顯看得出來,官員的話又是在圈點,只是圈到了范家人頭上,看一看花流霜,辛酸之餘,哭笑不得。

    劉啓也聽得出來,官員怎麼問,他就怎麼說,坦然道:“我們兩個決鬥,我贏了,他不肯認輸,就拿弓箭瞄準我……”

    官員擺手打住,回過來問範氏:“是這麼回事。範爵爺!你可舉有人證,證實你兒子沒有瞄準這位公子?”

    正這樣扯來扯去,衙門外嘈雜起來,夜晚關閉的堂門“吱呦”一聲,豁然洞開,只見一名身着亮甲的大漢提了個衙役往堂上一擲,隨後露出一輪奐廓,一人頭帶皮爵,腰下懸劍,大步流星地往裏面走,後面緊緊跟隨了幾名持戈衛。

    “三弟,你來得正好!”範伯爵喜出望外。

    大漢是範鎮東的親叔叔——後將軍範霸。

    後將軍一職是三品官,和九卿同秩,地位很高。

    他進來,四周巡視,進來聽兄、嫂說個不停,也不與堂上那官員計較,淡淡道:“審案!再審!”

    堂上官員微微一怔,試探詢問:“這位是?”

    “我家將軍叫你審案!”身旁爲首的大漢怒喝。

    “呵呵!審案,審案!”胖官抖瑟如糠,立刻自問自答,“我說到哪了?噢,他瞄了瞄你。”接着,他“那個”“這個”一陣,反斥劉啓:“你就忿恨殺人,尤不可赦!”

    劉海實在忍受不了,眼看這毫無原則的混蛋官員語無倫次,無休止地折騰,冷冷地揚起臉,仰望大堂頂棚。

    那裏火光難以照到,灰黑一片,似有神祕之物潛伏,隨時撲襲自己,將兒子,妻子,女兒吞噬,不知不覺,他心頭上涌來一陣的心灰意冷,暗想:知子莫若父,就算知道劉啓不是縱兇殺人的惡徒,能怎麼樣?!我來長月,是要將自己的兒子送上刑場?他深深吸上一口氣,驅散悶氣,有種奪回劉啓,殺出去的衝動。

    劉啓卻樂呵呵的,他已經看清了官員的本質,奇怪地問:“你是在問案呢?還是在猜案?”

    “大膽!當然是問案。”官員經不起負荷,暴躁地跳起來,重重摔下醒木,把一旁的範霸都嚇一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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