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個貴族子弟,再也沒有比做帝王伴讀更有前途,這是一種殊榮,也是王室拿來當作功臣們寵幸的延續。

    劉啓卻感到恍如隔世,提不起一點也興趣。

    他銘刻二牛的身影,笑容,在夢中環顧,都是二個字“殘酷”。

    門下省定好了日子,眼看要來人接走劉啓。劉啓卻還在在頭一天晚上,在冰冷得撲小雪的夜裏,替楊小玲守夜。一大早起來,家裏的人都還在睡着,楊小玲就去喊他做準備。劉啓揉一揉眼,從裹在身上的被褥裏探出頭,問一問,用兩隻胳膊一闔,再次藏起半拉腦袋。

    楊小玲只好下手將腦袋摳出,梨花帶雨着提醒說:“喫點東西,宮裏來人就喫不上啦!”

    她看劉啓不搭理,抓到被褥上要扯掉,搬着的腰讓他起來,而後端一隻瓢,在院子裏撒食餵雞,趁雞啄糧,一探身,抓了一隻。

    女人們住在一個屋,她把雞拴上回屋,驚動了花柳霜。

    花流霜眯着眼睛奇怪,出來見門前有一隻上下翻滾的公雞,擺着盆、瓢,還接了一碗血。正奇怪殺什麼雞,聽到楊小玲的聲音。聲音是叫劉啓起牀的,而她人站在靈棚裏面。

    花流霜愣了一愣,楊小玲已經回來。

    她看一看花流霜,喊道:“嬸子。你趕快叫一叫劉啓,倒時宮裏頭的人來,他不能還在睡覺吧?”

    花流霜連忙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再看一着殺了的公雞,準備一地的物件,明知故問:“殺只雞給你婆婆?!”

    “她哪喫葷呀?”楊小玲撈起雞身用盆子一操,回頭看着鍋等水開,說:“劉啓說他不喫肉長不了骨頭?!殺給他。他也不一定有沒有傷着。”

    她覺着花流霜異樣地盯着自己,尷尬地笑一笑,說:“劉啓跟我、和二牛的親弟弟一樣。他要去宮裏,不能胡填兩個餅,哪像話?喫草的站到喫肉人的堆裏,人家知道了看不起。”

    花流霜有點兒發愣,連忙去揪劉啓。

    劉啓也確實是不見阿媽不起牀,很快閉着眼睛,伸着兩隻胳膊橫着走,找到水井抹把臉,不大會兒回來,用一雙狗鼻子探着腥味,找到那隻正被蛻毛的雞,蹲下跟楊小玲說話。

    花流霜看他們頭碰頭,親熱勁兒不消提,裝作沒有看見。

    喫過早飯,門下省來一輛車,來接劉啓。

    這一走就要忍受好些天的調教,而且得不到家裏的消息。

    等他再一次出來,直奔二牛家,方知道朝廷的賞賜已經落實,自己家的宅邸也已經修好,大大小小都要搬出這裏。二牛剛剛葬過幾日,一院子都廢了大半,至今找了人,還沒有重修,相比以前,面目瘡痍,劉啓有些兒不想走,看二牛家幾個親戚邊看他,低聲給大水,大水的母親也說話,連忙親親地叫大水的母親。

    大水母親卻不吭一聲,挽了一手珠子坐着,說不出的端重。

    劉啓鳥覺得怪,便向找找小玲嫂子問問怎麼回事,就問他們“玲嫂子”去哪了,當時就有人奇怪萬分地接一句:“看。”

    大水皺着臉,想笑硬是沒有笑出來。

    劉啓覺得他們有點奇怪,心說:“你們都不說,我不會自己找?”

    他轉過身,到了屋子裏,一進門見到楊小玲坐在屋子裏頭的矮榻上,埋着頭痛哭,心就被揪住,連忙問:“阿嫂。你眼淚還沒有哭完?是怎麼啦?!”

    “你快走吧,我沒事!”小玲揹着身子,抹了一把眼淚,說,“呆會還要去做飯!”

    “奇怪了!”劉啓很是不明白,問,“是不是大水哥要娶媳婦,見房子倒了一半不願意,跟你和阿婆鬧?”

    正說着,自家的僕人王氏探着身子,叫着劉啓,一雙牛膽眼使勁地在涮眼色,冒着詭異的光芒。劉啓這回算是奇怪到了家,眼看人人失常,氣氛也不對,只好跟她走出去,問一問怎麼回事。王氏到了另一間收拾過的房子裏,說:“少爺!你可別再去問哪!”

    劉啓納着悶,要求說:“那你說!”

    王氏擰上眉頭,壓低聲音:“他們吵架啦。你阿媽要他們婆媳去我們那住,那媳子願意。她婆婆自己有兒有女,當然生氣!氣大了!懷疑她不守婦道,想偷人?!丈夫死心裏癢,別說她婆婆懷疑,我都——”

    “你的話味咋一點都不對?!”劉啓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扯住她問,“我們能住他家,他們不能住我們家?!這和二牛哥的死有什麼關係?二牛哥要沒有事,我也想讓他住我們家呢。這不是二牛哥不在了,在這兒就想起他,在這就想起他,不容易忘掉,心裏難受麼?”

    “誒!~!你小,不知道!沒看出點什麼?那媳子怎麼對你特別好?爲了護你,跟自己家親戚鬥嘴打架,你出門,她殺雞,你可別上當!”王氏黑着通紅的板栗臉,好心地說,“她生個享福的心?!準是看老爺當官,咱家裏富貴啦~~?不想一想,黃花大閨女都擺一堆,少爺,你能去要她一個破貨?賤媳子……!”

    她說得小玲爲劉啓和親戚打架,是打仗那一天。

    當時二牛家親戚見勢不妙,逃得遠遠的,到了晚上,卻摸回來借糧。

    劉啓心裏憋的有火,上去打了個男的。那男的不敢還手,女的卻全圍上來纏,楊小玲就上去跟她們打了一架。

    在王氏看來,那就是一萬個不合理,這一說,越說越激動。劉啓火冒三丈,立刻把拳頭遞到了跟前。她眼前一黑,“嗷”地一聲,捂住青紫的面孔,慌亂地問:“少爺,你咋打我呢?”

    劉啓氣呼呼地問:“說!咋不能打你?”

    王氏苦着臉說:“少爺當然能打我。”說完她自己也想通了,比劃倆下巴掌,往下唸叨:“我肯定說多話了,說少爺小!少爺咋小來?!該打!”

    劉啓還真看不出來,平日裏淺道理都想不明白的人,這會兒的心眼怎麼玩這麼順溜,再一次晃拳頭,驚得王氏抱頭鼠躥,連連罷手。劉啓不想再跟她爭論,大步走出門,來到衆人前面,衝大水母親嚷:“阿婆!你咋糊塗了呢?去我家住幾天,等把房子蓋起來,再回來不好嗎?就因這點兒事罵阿嫂,虧阿嫂對你這麼好!”

    他憨聲憨氣,理直氣壯,倒是砸得人說不出道道。

    大水他母親迎着劉啓聲音來處回答:“劉啓,你小孩別管!這是俺家

    家事!”

    “那不行,合起來欺負阿嫂?!”劉啓直來直去地,說,“我阿媽叫你們去我家住幾天,阿婆不願意就不願意,怎麼衝你媳婦生氣?”

    “她是大水訂的媳婦,被二牛要進家門的。現在二牛走啦。我爲她好,讓她嫁給大水,不成嗎?”大水母親像一碗放平了的水,表情很平靜,幾乎沒有作任何漣漪,說,“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毒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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