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連魯太后都怦然心動,但她還未敢拿這樣的事圖個痛快,只是監守最後一線,說:“這是選撥將軍的。能像戲生,叫他翻幾個跟頭就翻幾個跟頭?我看你們都是喫酒喫多了。”

    風築太主和魯太后是姑嫂,不但熟捻,更是親密。

    她一眼看出太后的虛僞,大膽做主傳令,說自己家養了兩隻嬌小的大象,先拉出來給兩位勇士熱熱身。

    說完,她安排一個翠頭家奴去辦,這就樂呵呵地向各位美婦勸酒,籠絡感情。

    魯後略一猶豫,還是默許了。

    不一會兒,就有負責比試的臣子過來,接到她的耳語忙前忙後去張羅。她微笑着回頭,輕欠了一下身,給衆人說:“以我看,兩位將軍奮戰到底,都可斬象得勝。這時若無人退場,再作比較。”

    四周高臺駐留的多是顯貴。

    而佔不住高地的許多糜爛貴族,便臥在無帷馬車,帶着無與倫比的風姿聚在一起談論,喝酒。他們中不乏精通騎術武藝的,指點中給人的壓力很大。

    劉海久等不見人喚,還能耐心地等待。

    宇文元成卻遠不知愛惜馬力,一趟一趟捲風一樣裏來回,以此博得喝彩。劉啓是見過他的。可場地那麼大,騎士頭上還裹有半個臉的頭盔護臉,包得跟鐵葫蘆一般,哪看得清?他沒認出來自己見過的拔石猛漢,出自對阿爸的迷信,他並不覺得阿爸無法戰勝,只是對之四周誰勝誰敗的預言感到憤怒。

    劉海冷靜地觀察對手。

    他從宇文元成戰馬來回上測算馬力,留意他俯衝時的坐臥方向。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哪怕他能在馬上做一百個動作,真正熟悉的動作,能夠無意識反應的動作也就是那幾個。

    在草原上,一個優秀的戰士都是靠戰前的瞬間來判斷,觀察對手的握刀方式,躲藏特點,戰馬高低……如今這般充足的機會,讓他的信心越來越足。

    他偶爾回了一下頭,見劉宇不見了,便問劉啓:“你二叔呢?”

    劉啓也不知道,就跟着問:“是呀。我二叔呢?”這時,人羣的一角發出一陣意外的喧譁,帶着驚喜。一家人相互看看,只見對面一圍觀衆潮水般動涌,讓出一條路。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幾個象奴牽着兩隻大象入場。

    變卦出人意料!

    劉海眉目一分一分地緊,胸中波瀾起伏。一個即將出徵的將軍,無論他本意如何,哪怕是宇文元成這種莽夫,那也是去爲國家拋灑自己的熱血,在將來的征戰中,只要戰鼓一響,他們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驗,不能知道什麼叫後退,不得有心思顧及家中妻子兒女。這本是一起極爲神聖的職責和榮耀,怎容踐踏?

    爲尊嚴而戰,可以因勇氣而釁,雖死猶榮。

    可在面前的情況是,這些權貴華婦們,競相舉着美酒,帶着主人驅使寵物的心情,給他們條鏈子,讓之在大庭廣衆之下與野獸相戲,藉以博取一笑,這該是怎麼面對。他不知道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心裏很不忿,差點掉頭就走。他進入朝廷以來,漸漸接觸到派別之間的紛爭,清醒認識到所有人都是圍繞着中心權力而被用到的棋子,自己可以在情感上拒不接受,但在理智上,無可奈何。這不是爲了打仗而打仗,誰能打勝仗,而僅僅是政客們壓服對手,讓政敵的如意算盤落空的伎倆。

    比賽不可阻擋地進行。對劉海來說,也許並不全是壞事,如果他勝了,他在轄軍之中的聲名會如日中天,而聲名,正是他目前所缺的。從三品的武將,已經是一鎮高官。誰也不信他是率領幾千潢東勇士,大小數十仗斬將奪旗,摧朽拉枯所贏來,紛傳他依附魯黨,有着不可告人的祕辛。

    看客們已經轟動。

    只第一通鼓。

    宇文元成持畫戟飛縱,自側上轉擊象身,在象身上開出一條大口。大象抓狂暴怒,側身撞他。這一下雖沒撲到馬匹,但回彈力已經讓戰馬感到驚慄,瘋一樣仰擺。宇文元成撥過再走,強轉一彎再次衝刺,從四面八方狂舞大戟。他一遍一遍地衝刺大象,大象也不知道被他紮了多少窟窿。

    劉海的眼皮接連跳動,他都爲對手心驚肉跳。

    這馬上衝刺,借的是馬術,行的剖丁解牛,除非是天賦異稟,沒有人鐵騎大槍,飛速撞入上千斤而不損傷筋骨的,沒有人用長劍捅入人體,再持劍而出的……這樣的馬戰,殺敵一千,自耗八百。

    大象本是溫順的動物,經過人爲的訓練,此刻又躲躲不了,跑跑不掉,只好奮嘶鳴叫,瘋狂地向他衝撞,是不是掄起鼻孔,擡起象腿去捉這個跳來跳去的敵人。似乎是生存的本能驅動,大象坐地而轉,瘋狂舞撞,掛過馬身,把象腿搭了上面,那馬就地一軟。

    兩者俱拼死相抗,激烈之程度惹人爭睹。

    無數人提着心坎,見宇文元成幾次險些落馬,以雷動的聲音提醒宇文元成“衝刺”。宇文元成苦戰不下,熱血上頭,聽到人提醒,奔出繞轉之圈,將馬匹和大象拉遠,又一遍一遍地衝刺。

    他修武的身體箭頭一樣撐着,速度越來越快。

    只見畫戟刺中象身,如鵝卵粗的杆上突然弓起,發出噶吱吱的聲響,大象的屁股時而被衝擊得一歪一斜的,而騎士傾斜,戰馬半跪要倒……衆人屏息凝視,剎那已是在畫戟的尖刃上恍惚。

    大象猛一吼叫,插了重戟的身體怒擺不止。

    宇文元成的馬陡地啞嘶豎立,被當頭頂了一下。

    衆人看宇文元成猛栽下馬,滾在地上,與大象呈現出你死我活之相,幾乎無法呼吸。兩者都一身是血。馬匹縮到一旁打滾站起來,打着鏗聲之嘶,噴着熱氣。大象是一身的血沫,衝宇文猛舞窮追,誓將他踏入腳掌下。宇文元成拔了腰劍,卻遠無可用武之地,形勢岌岌可危。

    魯太后不敢下看,晃悠着酒杯,只一次一次地誇獎:“宇文將軍真是神勇。連大象都幾乎刺穿,還有誰能贏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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