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她掃着掃着,卻抽泣着哭起來。

    “什麼東西?!只知道衝爐子發脾氣。看你那點德行!”她邊哭邊說。

    “宮裏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賣魚,好賣的嗎?立功封侯不好嗎?”她又說。

    “好好一個漂亮少女送你家裏了,你跟她好好過不好嗎?”她說到這裏,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

    突然,又有馬叫聲。

    她連忙擦去自己的眼淚,背過身子喘氣。

    劉啓又回來了,他站在門口,問:“你說的對,不過魚剩的並不多,可以賣完,其它的,我也還是能改的。我們還能和好嗎?”

    “不能!”小玲說。

    “那爲什麼?”劉啓邊走進來邊問。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着掃把,做出很憤怒的樣子,渾身卻沒有力氣。

    “你哭啦!”劉啓說。

    “走!”小玲幾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過,這就輪起掃把,蓋頭蓋腦地朝對方打。

    一陣狂風雷卷的怒打。

    劉啓奪了她手裏的掃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卻見一手血,那是被竹蔑扎傷。劉啓發愣地看對方,氣臌臌的,像足了蛤蟆扎着跳架子的蛤蟆喘氣。小玲看着他,也瞪大淚眼地站着,想伸手替他捂住,卻沒有動。

    劉啓這次又走了。

    她終於軟了身子盤在地下,去擦眼淚。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風燈。稀少來去的人。腳下的路很寬闊,青石板一絲不苟地鋪成一條滋味之路,人馬都昏天黑地走。劉啓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該去哪裏。四處都一樣地路,都一樣地不知道通往哪裏,問題更難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裏,想去幹什麼?大將軍,大官員,養馬人,商人……竟然非得選前兩個,不能選後兩個。“還是回家吧!”他選出回家的路,只好回家。

    遞了牌子入內城,夜色已深。

    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勁打門,卻見開門是自己的阿爸,沒想到父親還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

    “喝酒了?被阿爸幾個巴掌打去喝酒去了!”劉海笑着搡了他一下。

    “不是被阿爸打的!”劉啓低着頭看阿爸手裏的馬燈,突然擡頭問,“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將軍,做大官纔有出息?養馬,做商人就沒有出息?”

    劉海注視他那亮紅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才替他挽了馬。

    兩人最終進了家,卻一前一後到空寂的後院。

    後園子裏的廢亭被上了茅草,茅茨並未修剪,掛着雪凝搖擺,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面動。劉海別了馬燈,圓形的火亮頓時四射。

    “是別人看不起你嗎?”劉海迴應他那句話問。

    “不知道!”劉啓說。

    “別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淺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淺薄!無論去做什麼,我們都在長生天的注視下!”劉海靜靜地說,接着把視線投到空中。

    劉啓也哈出一團熱氣,擡頭看。

    靜謐!一陣靜謐。在靜謐中,天空風雷涌動,就像男兒的血脈。

    好久,劉海用力抱抱兒子,輕輕地說:“無論是誰說什麼,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我們家的驕傲!令我感到驕傲!而無論做官,從軍,養馬,做生意,都是一個操業,千萬人操此行業,有成就者聊聊。一個不識人間疾苦,只知道斂財升官的官員,勝一個造福了千百人的牧馬人、大商人嗎?也未必。”

    劉啓一陣激動,流了的眼淚下來、

    卻聽父親又說:“長生天給了男兒胸懷和意志!無論去做什麼,誰也影響不了,心如鐵石,志如鋼堅!商人可以,牧馬可以,將軍可以,士兵也可以。甚至奴隸,也可以發憤圖強,有所作爲!大丈夫自當橫行天下,卻不是去做螃蟹,而是自抒胸中塊壘,吐一口豪傑之氣!”

    劉啓默默地聽着,搭着阿爸的肩膀。

    “你是不是愛上了什麼人?”劉海突然一轉口氣,問這個敏感的問題。

    劉啓不吭聲。

    劉海捏捏他的肩膀,說:“很多事。不是說出來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讓別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到就不是。一樣東西,如果是你的,放一段時間就不是你的了?”他又說:“你還小呢。怎知哪一個人才適合做你的妻子呢?你親阿媽不在了之後,阿爸不是一直等到你現在的阿媽?雖然當着你二阿媽的面,要替琉姝說話,可阿爸還是覺得,她不適合你,家裏的黃皎皎,也不適合你,他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你的志向所在,只能用庸俗的眼光看你,生活在一起,可能會起摩擦。人要慢慢尋找的,爲何徒勞地自尋煩惱。”

    劉啓“恩”一下。

    是呀。放一放,他回身就走,若是真情,自然仍會在。

    劉海笑笑,看着他的背影,他也突然轉過頭來,他大吼一聲:“有什麼可煩的。阿爸,好男兒橫行天下!”說完,他有點不好意思,一溜煙跑不見了。

    “這小子!還要橫行天下?”劉海起身笑笑。

    劉啓沒有銷售渠道,用自己的人和誘騙來的鄰里、短工馱着魚按片區去賣,賣掉的提利,賣不掉的是東家的。這年歲,不少給人做夥計做學徒的,也就是管個飯,年下拿上紅包。兩下一比,劉啓不知顯得有多慷慨,多大氣。

    每天天還沒亮,男人們就敲門,要麼備了車,要麼背了揹簍起身排隊,等着拿魚跑人家。年三十前,除了一些留下讓大家分去過年的魚,他還真處理一空。二十九日上午,萬立揚來家裏報賬。他報帳目時,家裏大小都偎上來看,等着知道劉啓是賺是賠,一聽萬掌櫃說沒有預計中賺得多,卻也賺了不少,粗略一算,摺合紋銀千兩,大小孩子都堵了劉啓的門要紅包。

    劉啓給了些錢,轉身就是愁,他的魚是一種季節貨,賣過之後要轉行,卻是要愁明天賣什麼。

    這時,他盯上了他阿爸。

    這個冬天很不平靜,對靖康人還很陌生的狗人從極地冰原上出發,繞過猛人的領域南下,進入拓跋巍巍的領地,拓跋巍巍不想和他們硬拼,在靖康叛臣的幫助下,賺開涼北城,意圖將王庭轉移一段時間,不料,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膏腴,他們再也不想走,過年這會兒一點兒不消停,撐開獠牙,使勁兒侵吞陳州。現在,大將軍健布已經開始爲出師準備,轄軍們也在準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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