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英花笑笑,看劉啓拿了一個老生常談的事,自以爲高明地追問,便說:“是不是把三大筐的書信一古腦地燒掉,說:‘對方強大時,連我都覺得無法自保,何況衆人呢?’”說完,她看劉啓笑眯眯地看着她,喟然一嘆,說:“這不一樣的!”

    劉啓想爭辯,卻見她已經不感興趣,又往前走,便跟在一邊問:“你是不是從不相信任何人?”

    “嗯!”樊英花不作隱瞞地說,“我從小就學會相信自己。把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的身上,等着別人在關鍵的時候救命,我做不到。”她遲疑地咬了下嘴脣,矛盾地看看劉啓,哂地一笑,又說:“可我——還是漸漸信任你。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無法去想象你也會對我不利。”

    劉啓不知道是真是假,打心底愧疚,暗自回答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天天想着怎麼對你不利。他侷促地轉了一下圈,用“呵呵”掩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的窘迫。

    “我打算把投誠的官兵和一些立下功勞的勇士併到你的馬隊,組成一支馬步軍。聽着,用好他們,便是咱們手中動搖不了的力量。”樊英花以異常堅決地口吻說,“你回去一趟,最好以皇帝的名義牢牢地握住,你能握住,就能保護我們自己。”

    沙通天也等於是走投無路,害怕在這邊沒有足夠的禮遇,一方面寄希望於夏侯武律的支持,一方面把希望寄託在姬康身上,希望他能念在原有的交情上把自己推薦重用,也好歇一歇氣力,收集打散的弟兄,東山再起。而姬康知道,樊英花有把這位土匪作爲戰利品送回郡裏的打算,見沙通天有點不安分,他也不便冷落,便知會過樊英花,安排他去劉啓那兒指點一下騎兵的編排、訓練。

    沙通天也想趁機接近劉啓,高興還來不及,立刻讓樊英花的家臣趙嘉帶着,繞過古塞的根子前往劉啓的營地。

    一路上雨仍在下,山間繚繞的雲霧就像他心頭的疑雲。他在襲擊官兵的時候確實痛吐一口氣,但損失也是驚人的,如今丟了底班弟兄,靠巴結姬康換來一個空差,也只得心底叫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趙嘉見他心情沉重,面龐萎黃,只好邊走邊嚼舌頭緩和這宗不快,不一會就說到他感興趣的劉啓身上。

    他們雖然騎了馬,一路說這話,照樣走得很慢,一進了營地就見一撥撥的人在細雨裏三五聚堆,有的胡嚷亂叫,有的圍着打架。

    劉啓的騎兵早就編排過了,但軍官都是隨便指派的,沒有什麼像樣的統御之法,訓練手段,更沒有什麼軍法依從,完全是靠拳頭說話。不時有強壯的人不服管制,和長官對毆,而受了委屈的說走就走,鬆散如沙。爲了解決士兵,官兵之間的重重矛盾,建立次序,劉啓只好讓人們自願聚夥,自己選取威信較高或者拳頭較硬的人做基本軍官,而把沒人要,不合羣的人調到自己身邊來。

    這一次還是一樣。

    當衆一說,很多人都認爲聚了多少人可以當多大的官。拳頭夠大,爲人不錯的好漢們無不找人出面,明裏暗裏拉落單的人入夥,這纔有瞭如今這樣的場面。

    其中一撥人很不識相,見沙通天三、四個人人來,立刻熱情地迎上去。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子老遠就笑,一看就是能說會道的“片子嘴”。他攔了馬頭,給沙通天說:“‘牛撥’要五個人以上,你們還是加入我們吧,我們人多,和人爭鬥起來也不喫虧。”

    沙通天大爲反感,感覺這裏比自己山寨還亂,愛睬不睬。

    趙嘉立刻橫裏上前,從馬上給了這不知好歹的人一腳,怒道:“這是沙爺。你長沒長眼?!”

    看這個“片子嘴”被他的腳蹭了塊泥巴,周圍立刻上來十來個人,虎視眈眈地看住面前四人。一個大漢提前聲明說:“我們可沒有硬拉,是你們先動手的。”

    趙嘉二十多歲,出了名的色厲內荏,是家臣中相當無出息的一個。

    因他天生一張笑臉,在逢迎上無師自通,頗有周旋的才能,樊英花也就讓他跑個腿幹個什麼的。他在普通兵士面前有恃無恐,更不願在沙通天這樣的大人物面前丟臉,這就看住幾個人,兩撇鬍子一動,惡狠狠地丟了一句:“滾!”漢子聽了更怒,振臂一喊:“兄弟們,打!”說罷,竄到前面就拽了趙嘉。背後的軍士也先後撲上。趙嘉掉了馬就被他們緊圍硬抱,拳腳半點也施展不開,飽吃了一通拳,已被壓到泥地上。

    沙通天自恃身份,自然不讓兩名手下加入,只是遙遙喊話,爲被強拽亂撲拉下馬的趙嘉解圍:“我們是來找你們將軍的!”

    可他的話並沒有解半分圍,反招來更多的人,那個先來拉人的中年人脫圍出來,立刻給旁邊的嚷:“這根本不是咱的人,欺負到咱家門口了。我給他說句話,他就踢了我一腳!”

    “打死他****的!”人憤洶洶,立刻有人補了他的缺,使勁往裏面踹了一腳,隨即,一聲痛呼響,一個大個子軍士從堆裏脫身,四處提着別人問:“他孃的,誰踢我?!”隨即,他看到剛踢過他的人往自己人堆裏鑽,立刻把他揪了出來,又引發了一撥人互相吵了起來。

    旁邊有人格外不滿,大叫:“等會再單挑!外人還沒教訓完。”

    在一片亂哄哄的人聲裏,趙嘉從人腳底拳下出來,蔫茄子一樣聽任大漢給他抹鼻血,教訓,連討還回來的勇氣都丟掉了。

    沙通天看幾眼,見趙嘉被人打得連自己老孃都不認識了,忍不住一打哆嗦。

    他不知道劉啓縱容兵士打架的養狼策略,心中不由暗想:這裏的兵士下手真重。姓樊的丫頭放了個那個年歲的小傢伙,還不是以羊驅狼?想到這裏,他帶着一絲暗喜,忍不住猜測樊英花讓自己來的用意,覺得也許就是彈壓這些強悍的兵士。

    ※※※

    脫圍出來,帶着不順來到劉啓那裏時,劉啓正在忙着給自家弟兄造冊。

    因爲請不來寫字的文吏,他選了幾個勉強能寫字的軍士,而自己趴在上首一塊塗抹。若不是他因傷裹過的痕跡明顯,沙通天根本認不出他來。

    沙通天內心中隱隱有點兒敵視,又擔憂他過於複雜,一過來就再端詳。見劉啓伏在那兒,臥如鐘盤,高鼻細目,臉上帶着一絲蒼白,正吸着氣使勁地劃筆,看到自己來了也不理,不禁一哂。

    他已經在熟悉的人那兒打聽出了點什麼,覺得這樊英花身旁的紅人在恃寵驕人,只好提前打招呼說:“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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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老沙!我正在忙。。。你除了喫人肉外,認字不?認字的話幫個手?”劉啓一擡頭,一改上次夜裏見面時的客氣,上口就喊。剛喊完,他就看到趙過圈了一圈的蛋蛋,立刻給他一巴掌,說:“什麼都湊熱鬧。就知道亂劃,有誰叫‘蛋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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