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濤涼了半截,胸口忽如鐵錘的重重一擊,暗道:“一匹馬呀。本來還只是……,現在全然不信,源於一匹馬呀。”這時,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晚了,心底不禁悔恨摻半。

    他也有些恨秦汾了。

    眼下,劉啓依靠他的戰功抓了兵權。

    不是擺設兵,是戰兵。

    是皇帝這邊唯一能抓住的一支人馬,不管大小。

    ※※※

    劉啓被拘禁,性命已如板上的螞蚱。

    但這根螞蚱上拴了許多道的繩子,關聯很多,很容易就成爲矛盾的挑起點。

    首先是前線和後方。樊英花用心良苦地爲他將來的地位打基礎,已經把他造就成整個前線的代表,臨行時還以三軍送行。一定程度上,他和他的這羣隨員就意味着前線浴血的將士的地位,是禮遇還是冷落都關係到萬餘人心,更不要說要殺就殺。

    抓劉啓與李玉還真有點關係。

    他想看一看樊英花和劉啓之間的關係究竟是怎麼樣子的,所以默許蘇氏這麼幹的。

    不但他有心。

    李尚長也有心。

    李尚長雖然躺在病榻上,也已經知道,但是什麼也沒說。在他看來,那個少年或者說青年,絕配不上自己天縱奇才的女兒。

    他也想看看,這女兒爲什麼就認定一個皇帝的走狗,進村時跟要飯的差不多的一個平常少年,眼下主政一方,握有軍權,多少大姓大族,名門貴族不可以選,不可以聯姻?非要整個毫無背景的野少年?

    更何況這一次病得不清,是中風。

    中風之後,即使能好,多多少少也有後遺症,甚至偏癱。

    他怕自己身體挺不住,就想安排點兒後事。

    他知道自己嫡子的心思,害怕兄妹兩個不和,最理想的就是安排個好夫婿,大族聯姻,讓女兒有相夫教子之心,雖然仍能出來幫助自己的兄長,但不會把自己當成男人一樣,去爭權奪利……這是一個父親的心願。

    但他們都沒有想到。

    萬萬想不到。

    儘管前方軍情如火,樊英花帶了自己的衛隊,騎着戰馬連夜入城。

    中午的時候,一束陽光,透穿過小口的窗戶,自上往下投射在污穢和微微潮溼的地面。劉啓躺在一堆乾草上,感受着陽光慢慢地移動,面積漸漸縮小,不自覺地極力用耳朵去聽隔壁牢房的講話。

    那個被拘禁的小財主,家裏又來人了,聽了幾句情真意切的話,劉啓好羨慕,他的親人過來看他了。

    一隻麻雀不知怎麼停到了窗子外面,劉啓看不到它,只在心底說:吱吱喳喳不停地叫,笑話本劉啓不動也不叫?要是你像我一樣,大概一頭撞樹枝自殺了。心裏嘀咕完,他輕輕地擡了一下頭,去想象隔壁垂淚的場景,又想:要是有人也來看我就好了,能帶點喫的,帶幾本書更好。

    想着,想着,他有些困,正打瞌睡,聽到腳步聲聲。

    “不知道又是來看哪個狗兒的!”劉啓妒忌地說。

    剛說完,腳步停下,門被打開,有人喊了一下:有人來看你!劉啓“呼”地坐起來,大不忿地說:“弄了半天,這個狗兒就是我!”

    來的是陳紹武幾個,他們帶了一隻燒雞和兩壺酒,見了劉啓垂淚,都說:“都是我們連累的!”

    真和他們關係不大,充其量是他人發難的一個藉口吧。

    劉啓寬慰他們些許句,就打發他們走,本來想讓他們帶幾本書,想想書那麼值錢,沒好意思張口,有喫的也好,他就留下喫的,躺下來啃雞腿。

    剛啃了幾口,又有人聲。他立刻想起不久前自己罵了自己的話,轉借說:“媽的!這回看的準是狗兒!”

    正說完,趙過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乖乖!住牢房給燒雞喫?”

    劉啓捶了下腦袋,翻身坐起來,看到唐柔,許小燕和趙過,立刻傻了眼,連忙在心底裏說:“下次纔算!”

    “你別怕。趙過找了許多人,連他們小姐都找回來啦。她說定會救你出來。”許小燕紅着眼睛說,“要是不行,我去求皇帝。他再無情,總要念着咱們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

    唐柔也連忙說:“小姐大權在握,她要真心救你,你不會有事!”

    劉啓費盡脣舌把他們哄走,又嚐了嚐他們帶來的豬頭肉,這才堅定心思,想:“下次再不是看狗兒的,我就是狗兒!”

    監獄並沒有那麼多看犯人,到了天黑再沒人來。

    劉啓喝了點酒,就地畫了樊全家“旺財”活動圖,在昏暗的燈光中研究它能把秦汾的鞋子叼到哪裏,以致讓自己仍受冤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回憶起自己找過的地方,不由心頭煩躁,使勁把乾草揉了幾揉,低聲說:“該倒黴!硬是碰到這麼巧的事,也難怪秦汾這小子死活不相信。”

    正出神,外面一陣響動。

    他還沒來得去關注,牢房的門“砰”一聲大開,確實令人嚇一大跳。他一擡頭,樊英花穿着紅色的盔甲,摟着頭盔,劍履不除,好像裹了一團紅雲,大踏步闖進來,幾個仗劍的衛士跟在她身後要進來,被她一聲喝止。她要求說:“你們站到外面去。我有話單獨給他說。”

    劉啓猛地站起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語:“以爲只有她來救我出去,結果夢到了?”

    樊英花表情淡淡的,尋塊乾草鋪滿的地方,席地坐下,問他:“是不是做夢。你掐你自己一下?”

    劉啓手湊臉龐,擰了臉蛋一下,疼的。

    看來是真的。

    他立刻好奇,問:“這麼快官兵被打得敗退?”不會。這不可能。他立刻否決說:“不對。你阿爸喊你回來議政?”再一想,又不對,她老爺子不是中風了嗎?他恍然:“你阿爸不行了,喊你回來託付後事……”

    樊英花一腳蹬過去。

    他“啊呀”一聲,反問:“那你說呀。”

    樊英花冷冷地說:“怕你的腦袋被人砍下來,送我那兒傳閱。”

    劉啓慢吞吞蹲下去,坐好,狐疑地看

    着樊英花,想說她是騙自己的,收買自己的,卻只是放嘴邊。他想一想,說:“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已經感動啦。皇帝恨我,就因爲你把馬還給我了,倒是你,挺是厚待。若是不死。再不和你對着幹啦。你兇是兇一些,倒是義氣得很,是位真正的豪傑。”

    樊英花充滿譏諷地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她把譏諷倒出來:“這會兒你還是好好指望你的皇帝吧。我也就來看看,看你到這份上會是什麼模樣,是照樣神氣,還是痛不欲生。等你被人殺了,我好指着你的人頭說,這小子,他忠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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