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明白着是要人謙讓的。
他說的三十多人應該是他的人加上劉啓這邊兒,自然也有拉攏的意思,我們商量着來,沒有那兵尉啥事兒。劉啓不領情,反更進一步,踢開自己,拉過身邊的陳紹武給他看,指派說:“讓他做吧。”
大漢傻眼了,酸溜溜地看半天,擠一句話:“他行不行?最後還是上面說了算。”
這正商量着,上頭果然派人過來。
劉啓指了指鼻青臉腫的幾個,又指了指自己說:“他們亂罵人,招了衆怒。不過我先動手的!打多少軍棍?打吧。”
他主動包攬,人們早就求之不得,想也不想就跟着附和,按他的意思開脫。
※※※
董文接手這支軍隊也接手得頭疼。
早上,他督促校尉早點完成重新編制,來到營地就聽到一個兵尉在那兒大叫“倒戈”,派人問明情況後,不禁惱火不已。軍中禁止毆鬥,但也再常見不過,兵尉若是這麼窩囊,以後怎麼帶兵?他問過校尉,才知道監軍趁重編之際,往軍中安插武學學子和大姓子弟,自覺抓住了秦臺指手劃腳的一斑,回頭可以借來遊說健布,便特意安排過話,直接把事件定爲各部潰兵在一起的小打小鬥,讓官長出面重申軍紀,嚇嚇他們。
所以,上午氣勢洶洶按聚衆鬧事抓人,中午屁點大的事也沒有就把人放出來。
軍卒中的頭目想到劉啓大包大攬的豪氣,多多少少想和他這一幫人搞好關係,便合起來給他接風洗塵。
幾人聚集在一塊,不時談到戰事。
一個小校繪聲繪色地講起前幾天的大戰,喝下一碗當是酒的水,講道:“仗打起來,人人奮勇。我和弟兄們聽到殺聲如雷,個個激動得要死,怕沒了立功的機會,一聽官長傳下命令,一路都是小跑,沿河岸二十多步寬的光路往上飆勁。當時颳着西南風,南方戰場上的煙塵和火光滾得到處都是,藉着風勢往河邊和敵人頭上猛刮,我們心裏卻相信,這樣包抄到後方,會是敵人做夢也想不到的。那時往河心裏看,大將軍的戰旗呼呼地卷。我就給弟兄們鼓勁說:這火肯定是大將軍放的,只要衝到敵後就贏了。你們,你們也一定這麼想對吧,誰衝自己放火?”
說到這裏。
趙過幾個朝劉啓看去。
他們在野牙打的一仗,看起來也像是衝自己放火,不過兵馬一繞過去,就立刻只朝官兵刮。
可是說到這,那軍校咧嘴閉眼,痛心地用手背擊得手掌“啪啪”響。
衆人也都在那兒難過,劉啓知道轉折就在這,也不管心裏是不是真難受,便也猛拍着大腿,故意問他:“風向突然一改?”
“風向要變了也好!沒變。是敵人的戰陣變了。我們殺上去後,到處都是黑煙,什麼也看不見。一聽前面有人咳嗽,人影憧憧,想也不想就和他們殺在一起。我一連砍死三四個敵人,心想:這一戰的軍功是跑不掉了。可誰也沒想到,殺了一身血,聽到隱隱約約有人哭喊:快停手,是自己人哪!你說當時能停嗎?你不砍別人,別人砍你……
坐着的人都陷入沉默,神情寂寂。
良久,一人嘆息說:“這敵將的戰法厲害,健布大將軍都不是對手!”
“還有誰比健大將軍更會用兵?!”又一個悲觀的小軍官說。
“有的!”剛纔嘆息的那個人盯過來,緩緩地壓低聲音,“的確有!若年前在滄州呆過的弟兄,都不會不知道應西城之戰!以區區兩萬人不到,連敗數十萬,單屍體便繞應西城數匝。敢問他也比不過健大將軍嗎?”
劉啓接連看到附近的西兵老卒點頭,好奇地吸氣。
正要詢問,一人橫裏插嘴,反駁說:“他最後不還是被大將軍擊破,押解至長月的途中暴斃。何況此人是通敵賣國的大奸賊,怎能和大將軍比!”
“這句話還是收回你肚子裏。想必你是在年裏入關的,不知道滄州軍民的反應,所以纔有這樣的說法。”那西軍軍校回過頭給他一個輕蔑,“大將軍是擊敗他的嗎?若不是他想讓朝廷還全軍將士一個清白,勝負難論!我是滄州軍戶,跟隨大將軍入關,經過長月時聽人說,夏侯武律聽說自己的結拜兄弟都不在了,哈哈大笑兩聲,說了句‘師出有名,靖康可破’,立刻就舉旗造反。想必你沒在意,看看他們的大隊人馬,全軍縞素,那是報仇來的。你們不知道?那是他結拜大哥。”
劉啓的心被揪了一下,連忙換了姿勢推測。
他很快對號入座上了,渾身都在發抖。
一個士兵從旁插言,證實說:“有個從慶德敗退到我營的弟兄,給我半張榜文擦屁股,的確是要‘報仇’。要不是被我擦屁股了,可以讓大家看看。”
又有人橫裏打岔,大聲說:“可這也不能證實他比得過大將軍!大將軍打的仗,比你們睡女人的次數還多。胡亂拉個人,就跟大將軍比。”
那西軍軍官卻是推崇備至,冷笑說:“他以三、四千人橫掃滄州,所向無敵,被人稱作竹甲軍。只用短短數月便平靖流寇,收降一族數萬,長得古怪巨大的部族!健大將軍可有此功否?以數萬之衆抗擊這支部族,都不敢出戰。你們不知道,他沒去的時候,流寇蜂擁,健大將軍也在坐鎮剿賊,賊卻越來越多,是事實不是?!”